《廣陵懷古》與秦可卿

關燈
弩之末,到底也還不是毫無向往與掙紮。

    但到薛寶琴寫《廣陵懷古》時,黃花已謝,白柳亦枯,“莺啼蜇語”“蟬噪鴉栖”等虛熱鬧也都“轉眼過”,“江南秦”的“隋堤風景”真是慘不忍睹了! 這首詩的後兩句“隻緣占得風流号,惹得紛紛口舌多”,安在秦可卿身上更是“可着腦袋做帽子”。

    警幻仙姑(她是秦可卿姐姐)讓寶玉所聽的紅樓夢套曲裡,唱到秦可卿時明點她“擅風情,秉月貌”;她與賈珍的“風流韻事”,鬧得老仆焦大大罵“爬灰的爬灰”……這都不用多說了,但我以為薛寶琴的這首詩并非隻是“舊事重題”,所謂“紛紛口舌”,不是“過去時”而是“将來時”,暗示着:賈府藏匿秦可卿之事,在後面的情節裡,還将有一個總爆發,那将此“大逆不道”之事舉報出來的,還很可能是賈府内部的人物,并且他們舉報的重點,還并不是藏匿一事(從“死封龍禁尉”一回可知,那時皇帝是知情的,隻是因為覺得“其事已敗”,并看在所寵愛的賈元春的面上,因此“任其厚葬”),而是賈珍等人與秦氏一族殘黨的繼續來往,皇帝當然不能再加容忍,故一怒之下,将賈氏全部問罪,大概連告密者也并不“例外”,“終有個家散人亡各奔騰”,“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以上是我的見解。

    在對薛寶琴這十首懷古燈謎詩的研究中,許多的研究者是把第八首《馬嵬懷古》認定為暗示秦可卿的。

    因為那首詩頭一句是“寂寞脂痕漬汗光”,他們認為秦可卿既是自缢而亡,那麼這句寫缢死的詩難道不是非她莫屬嗎?而在我看來,這首明明白白是寫元春的。

    在元春省親時,所點的四出戲裡,第三出是《長生殿》的《乞巧》,這是明白無誤地将元春比作楊貴妃,而脂批更在這裡清除清楚楚地點明:“伏元妃之死”,也就是說,元春的下場,同楊貴妃幾乎一樣,僅此數點,已可斷定《馬嵬懷古》非元春不配,秦可卿雖是皇族遺孑,卻怎能與貴妃劃等号呢?而且,秦可卿是自缢而死,楊貴妃在馬嵬,實際上是被人缢死,同為“缢死鬼”,一因絕望而自擇其死;一因本不願死而竟被唐玄宗忍痛“割愛”,二者是有區别的。

    我們有理由相信,賈元春最後也是楊貴妃那樣的死法:她是在“虎兕相逢”即一場兇猛的惡鬥中死的,她“眼睜睜把萬事全抛,蕩悠悠把芳魂消耗”,并且,她不是死在宮中,而是在“望家鄉,路遠山高”的地方。

    這首《馬嵬懷古》第三句是“隻因留得風流迹”,一些研究者也是因為有“風流”二字,所以派定到秦可卿身上。

    其實“風流”有兩解,一種意思是“擅風情”,另一種意思是“風風光光”,元春省親時命諸钗題詩,最不浪漫的李纨的詩裡便有“風流文采勝蓬萊”的句子,我們現在更有以“風流人物”等同于傑出人物的說法,總之,這“風流”不是那“風流”,我們不要混為一談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