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幕 寶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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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前的香港,還沒有蘇之含的孑然離世,沒有梅裡雪山的艱險酷寒,沒有不辭而别的今宵夢寒。

    那晚在跑馬地的奶茶店裡,燈光溫情似水,所有的憂郁在浸沒在甜膩的忌廉裡化作繞指柔。

    siva将戒指放在奶茶裡,問我是否願意與他一起走。

     那一瞬,他看着我眼睛裡的天真,慢慢地,想起了一些掩埋在時光爬過的軌迹裡的往事:初次見面的圖書館外,梨花正開得妖娆,一團一團似缥缈的雪色霧氣;他走進閱覽室看到溫書中困倦的我,花瓣落滿了我面前的書頁;海邊的咖啡館外,他在薔薇從中埋下淡藍色緞帶,于隐秘處寫着“我愛這個陪我來看海的女孩”一幀幀畫面似記載了六年的老電影,又鮮活明麗地回放。

    抱着謀害的意圖,卻衍生出一段禁忌的戀情哽咽在喉。

     他曾那麼愛落微,落微是他掌心的一顆朱砂痣。

    為了救回落微,他不惜做違法的事情,試圖用宿主的血來換取她的新生。

    沒料到,找到身為宿主的我,事情又生出諸多枝節。

     是按原計劃去地心找到落微,用宿主的血換回她的命;還是不要傷害人命,扪住良心永遠離開香港,徹底忘卻從前,再不考慮“複活落微”這件事?如今的siva,真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兩難境地。

     他開車送我回家收拾行李,兩人在車上并排而坐卻各懷心事。

    我滿心期冀逃離蘇之含的虎口,與siva一同離開香港這片是非之地;他滿心愧疚,不知這一去是登入天堂還是永堕地獄。

     我們的車彙入本港的車水馬龍之中,車窗外,繁華街市上櫥窗琳琅滿目,霓虹燈光影婆娑。

    香港真是太寂寞太寂寞的永夜之城,夜幕下人人藏着心結。

    晚風微涼,他借着等交通燈的片刻,望着身旁座位上的我,遲疑地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50%愧疚,50%疼惜。

     車停在小區門外,我打開車門回身拎包。

    siva從駕駛座上躬身過來,在我的左臉頰上烙下一個吻。

    看着我的背影被無限拉長,直到消失在夜晚的深處。

    隐隐約約的,他有末路的預感。

    一曲終了之前,音樂總會達到極盛,豔麗盛大的旋律後是嘎然而止的久久沉寂。

     那晚夜色明媚,他沒有駕車離開,而是在撤離抽煙,仰望這棟樓的燈火。

    這時,一直糾纏他的捕魂者又一次在夜色裡現身,似鬼如魅,在siva耳旁呢喃蠱惑。

     “怎麼了,siva?你怕了?後悔了?不忍心了?舍不得用她來交換你最愛的謝落微了?”捕魂者故意激他,“膽小怕事的蘇瑾瞳,如果你現在放棄,不帶上官星見去地心,不去我們偉大的達斯藍,那麼你之前所作的一切都枉費了。

    謝落微再也别想複活,你永遠永遠也見不到她了。

    ” 見siva眉頭緊鎖不發一語,捕魂者得寸進尺地威脅:“不光是謝落微不能複活,我們達斯藍馬上要加冕的女皇莉莉安殿下也不會放過你。

    ” 扔掉手裡的煙,siva不屑地嗤了一聲:“女皇?那是你們那個世界的說法,對于我這個21世紀的中國人來說,毫無約束力。

    ” “那可不一定。

    我們達斯藍隐匿在地下千萬年,雖然至今仍保留着相當于你們人類西方世界18世紀的君主旨,可不代表我們比你們若。

    你别忘了,我們達斯藍信奉的是靈力和法術,你們人類說的那些‘科學’、‘民主’、‘法治’,對我們來說,都是廢話!” 捕魂者原本就是受了幕後人的指示,專程來中國誘惑siva的。

    現在見siva不吃他這一套,心裡不免有些急了,使出了殺手锏:“蘇瑾瞳,别忘了,你曾經發誓要幫謝落微找出襲擊她的真兇,難道你就這麼放棄了,讓你喜歡的人離開得不明不白?你還算是個男人嗎?” 一番話說得siva無言反駁,神色焦躁地又點燃一根煙,悶頭吐煙圈。

     煙霧缭繞整個車廂時,他拿出手機打我的電話。

     電話通了,可是沒人接。

    他凝神一想,覺得不對勁,于是不依不饒地繼續撥我的号碼。

    這次的電話仍被摁掉了,然後接到一條冷冰冰的短信,用恍若路人的語氣說:“不想接,别打了。

    ” 剛剛還暖意融融地因為一個晚上的離别而親吻,此刻怎麼像變了另外一個人似的,用如此冷漠的語氣拒絕?難道是蘇之含發現了他們的逃跑計劃? siva越想越不對。

     捕魂者曾在我面前出現,故意要我不要管謝落微的事情,勾起我的好奇心。

    現在見事情有變,他立刻在一旁火急火燎的慫恿:“她一定是改變想法了。

    女人都是靠不住的多面派,已是一個想法。

    管不了那麼多了,反正她是賤命一條,不要管這個臭丫頭想不想走了,反正她一定要走。

    趁沒人關注的時候,我用法術将她劫走,我們一起回達斯藍吧。

    ” 這時的siva繼續往我的手機上發短信。

     “星見,是不是出什麼事了,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 “我已經收拾好證件,明天一早我們就去接你媽媽,然後出發。

    ” “星見,星見,給我個答複?” 一條條信息發出去沒有回音,短短幾分鐘的等待竟讓他備受煎熬。

    他火急火燎地緊盯着屏幕。

    快回啊,快回我的短信啊,星見。

     星見!星見! 數千個念頭像罐裝飲料裡的氣泡,洶湧執著地不停往上冒、往上冒。

    他隻覺得腦袋快要炸掉了,矛盾而痛苦。

     該怎麼辦呢? 該放棄救落微,還是舍棄星見的生命? 無論選擇哪一方面都會留下此生最大的遺憾。

     “還想那麼多做什麼?我們明天就行動,将她綁到達斯藍,直接去見莉莉安殿下,當着殿下的面殺了她,換回落微的命。

    ”捕魂者冷笑,“怎麼?你怕良心上過不去?” “蘇瑾瞳,你以為—你還是個好人嗎?從一開始,你接近上官星見就是為了要她的命,呵,隻有殺了她,才算皆大團圓。

    ” “還猶豫什麼?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她該死,誰讓她是謝落微的宿主!!”一連串的逼問讓siva毫無退路。

     在他幾近崩潰的時候,手機“嘀”的一聲,顯示出一條來自發件人“星見”的新短消息。

    終于等到了,siva忐忑地想摁下查看鍵,又心虛地松開。

    如此反複幾次,終于下決心摁下,打開了新短消息。

     這條短信字字決絕,似用盡了全身力氣在發洩、在憎恨。

     “你,讓我太失望了,你用陰謀對待我的真心,要将我置于死地。

    瞳,你問問你自己的良心,怎麼能忍心下手?” 看消息前,siva的一顆心懸在半空中。

    看完消息後,整顆心沉入無底的深淵中,再也發不出半點聲息。

    原本前傾的後背猛然一松,失魂地跌坐在座位上。

     “怎麼?她發現了?那我們現在就動手!”捕魂者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帶着人回達斯藍交差就好。

    沒等siva說話,第二條、第三條短信又發過來了: “我已經想清楚了,不會跟你去任何地方。

    你要的不是我的新,而是我的命” “瞳,收手吧,不要再想以前的事情。

    收受吧。

    就當沒有遇見過落微,就當沒有遇見過我” “這丫頭看來什麼都知道了。

    siva,依我看,趁夜色黑,現在就動手吧。

    ”捕魂者還想繼續山東,siva已經沉默地開車從我家樓下離開了。

     “siva?siva?”捕魂者叫他的名字,他不肯吭聲。

     車廂裡很暗、很暗,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