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不惜珊瑚持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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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劫一步步向相思走去。

     楊逸之預感到了巨大的危險,想要擋在相思面前。

    然而他僅存的一絲力量也仿佛與梵天神像一起崩塌,剛一邁步,便重重地跌入塵埃,再也不能站立。

     重劫猛地揮袖。

    隻聽噗的一聲輕響,相思還未來得及驚呼,已軟軟倒在他懷中。

     他一言不發,抱起相思向那道石門走去。

     門被砰的一聲關上。

     “放開她!”楊逸之的聲音淹沒在滿天飛舞的灰燼中。

     楊逸之用盡全身力氣,才坐了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試着凝聚淩亂不堪的氣息,但每一次,勉強提起的氣息剛運行到胸前,就化為一柄尖刀,狠狠地在心脈上一刺,随着是一陣刺骨的劇痛,仿佛要将他的全身攪碎。

     片刻之間,他已大汗淋漓。

     這時,門卻突然開啟。

     一張蒼白的臉浮現出在眼前。

    卻是重劫一手扶着門楣,一手握住胸前那條曾懸挂梵天之瞳的銀鍊,淡淡地看着他在塵土中掙紮。

     楊逸之顧不得全身的傷痛,霍然擡頭:“你把她怎樣了?” 重劫看着他,緩緩搖頭,眼中透出難以名狀的悲哀:“你們真讓我失望。

    ” 他扶在門楣上的手猛然用力,石屑便在他蒼白的手指下紛飛:“我本想将你們留下來,見證梵天降臨的輝煌。

    從此,偉大的永恒之都将重建,鮮花開滿,陽光普照,萬物複蘇,衆生安樂,再沒有人會在黑暗的地底孤獨飲泣,可是……”他猝然住口,眼中的憤怒化為絕望:“你們卻破壞了這一切。

    ” 楊逸之艱難地道:“你放了她,一切罪責由我承擔。

    ” 重劫仿佛完全陷入自己的悲傷中,根本沒有去聽他的話。

    他緩緩搖頭,聲音低沉得宛如哽咽:“三連城無法在我手中重建,可恥的命運又将重複,可是我的希望又在哪裡……”他猛地暴怒起來,向楊逸之怒吼:“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楊逸之沒有争辯,而是緩緩點了點頭。

     他擡起頭,直視着重劫血紅的眸子,一字字道:“放了她——我求你。

    ” 重劫一怔,突然發出一陣冷笑:“你求我?你用什麼求我?”他揮舞着破碎的長袖,指向四方:“你願意永遠居住在這斷絕生息的廢城中,承受永遠的孤獨麼?你願意忍受這昏黃的塵雨,與那沒有四季、沒有日夜的天空麼?你願意面對這一張張失去瞳孔、飽含責問的臉孔麼?你願意夜夜聆聽每一塊磚、每一處石柱發出的哭泣麼?” 他的每一句話,都如此沉痛,既是嘶吼,也是悲泣。

     楊逸之深深看着他,點了點頭:“你放了她,我願意。

    ” 重劫卻搖了搖頭:“你願意?”他仰天發出一聲冷笑:“我本是多麼的仁慈。

    我保護着你,将你從諸神的貪得無厭中隔絕開來,不讓你分擔我的苦難,不讓你成為神的犧牲。

    我把最好的衣衫披在你的身上,我把最珍貴的寶物交到你手中。

    我用自己千萬年苦行換來的聖典,裝點你的榮耀。

    我用自己所承受的苦,将你送上最偉大的王座,我甚至虔誠地跪在你的腳下,為你拂去地上的一點塵埃……而我,卻退到最陰暗、寒冷的角落,穿上褴褛破敗的衣衫,履行最殘刻的苦行。

    神明祝福來臨後,我還要化身瘟疫之魔,出入腐敗的城池,用死亡為你掃清一切障礙。

    這一切,不過是希望你成為我最善最美的一面,安座在巍峨的王座上,用完美的笑容統治這個世界。

    ” “可你卻不珍惜!” 他猝然住口,手指從楊逸之面前顫抖滑過,似乎想觸摸他,卻又停在了空中:“你們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

    連我也無法挽救你……” 他的聲音劇烈顫抖,仿佛是在哽咽:“是你逼我,将自己心中僅存的美好,親手毀滅。

    ” 言罷,他緩緩阖上雙目,深深歎息了一聲,拿出一個盛滿渾濁之液的杯子,遞到楊逸之面前:“既然,你願意為她做任何事。

    就把這杯苦行之酒喝下去。

    這裡混合了天下最毒的毒蛇的汁液,每一種,都會讓你感受到煉獄般的痛苦——這便是我日日承受的苦行。

    若你不能代替我成為完美的王者,那便代替我承受這罪惡的苦行吧。

    ” 楊逸之沒有猶豫,将這杯苦行之酒接過。

     重劫冷冷看着他,漫無表情地複述着同樣的句子:“毒液代表七種煉獄之苦。

    如冰封、火炙、蟻噬、車裂、淩遲……每一種都宛如重生重死,超越了人間的任何一種酷刑,也超越了你的想象。

    ” 他頓了頓,聲音中充滿悲傷:“更可怕的是,長期服食,你的美貌、善良、健康、智慧都會化為一堆白色的灰燼。

    你将和我一樣,成為一個在陰暗的角落中,怨毒窺探世間的妖怪。

    ” 楊逸之的目光落在那一團混沌的汁液上,輕輕歎息了一聲:“我不相信,世間會有一種藥,能将人化為魔。

     “——隻要,你本不是。

    ”他仰頭,将那杯毒汁喝下。

     重劫看着他,突然發出一陣狂笑。

    他仿佛聽到了世間最可笑的話,笑得連腰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