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為報故人憔悴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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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劫驟然變色:“住手!你若敢加一指于其上,梵天的懲罰,将立即降臨!” 楊逸之一字字道:“若真有神明的詛咒與懲罰,就讓我一人承受,赦免荒城的百姓吧!” 重劫身子猛地一震,随即狂怒起來:“我命令你,放手!” 楊逸之不再說話,隻是用盡全力,向那隻鼎推去。

    這隻鼎象征着梵天大神那至高無上的權威,亦象征着重劫宛如神衹的莊嚴,楊逸之要擊碎的,正是這權威與莊嚴。

    他要讓荒城百姓知道,他們的命運,并不操持于梵天或者重劫手中,能夠掌控他們的,隻有他們自己。

     神明不需要他們,他們亦不需要神明。

     所以,詛咒,衰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抗争的心。

     重劫突然安靜下來,頹然退回石座中,緊緊簇擁着自己那寬大白袍。

     他望向楊逸之的目光透出深深的悲傷:“你若執意要推,在鼎動的瞬間,你的身體便會四分五裂……”他的聲音輕得宛如來自天際:“連我,也無法救你。

    ” 楊逸之淡淡一笑。

    那又如何? 他心頭忽然湧起了相思溫婉的笑靥,他知道,若是相思在此,一定會做出如他一般的選擇。

    那就夠了,他如果還有來生,将這件事訴說給她聽,她必然為荒城百姓深覺欣慰。

     如此便足夠。

     他全力運勁推出。

     重劫倏然站了起來,巨大的石座仿佛都無法承受他如此狂怒,悶啞地發出了一串裂音。

    紛紛銀雪在他身後散開,紛揚在獵獵長袍四周,他就如末世的妖魔,在蒼涼的白色中踏血狂舞。

     他跨上一步。

    無盡的壓力從他身上透出,山嶽般沉沉壓在楊逸之身上。

     楊逸之沒有住手。

     “住手!”重劫的聲音嘶啞而悲傷,甚至透出一絲惶然。

     他怔怔地看着楊逸之,就仿佛一個頑皮的孩子,失手滑落了最心愛的玩具,隻能無限驚愕、也無限悲痛地看着它墜入深淵。

     寒風呼嘯,他施加在楊逸之身上的壓力越來越強,但卻已沒有絲毫淩虐的喜悅。

     因為造成這一切的,正是他自己。

     眼前這個男子如今沒有分毫武功,他隻要輕輕一指就能将他擊倒。

     然而,正是他眼中的堅定、無畏讓重劫感到莫名的懼怕。

     遊戲已失去了控制。

    隻能一步步走向毀滅。

     重劫眼睜睜地看着他推向梵天之鼎,緊握的雙手禁不住顫抖起來。

    他的聲音透着無法控制的絕望:“我叫你住手!” 楊逸之不答,他全力運轉心法,将身體承受的氣勁凝聚,向鼎上傳去。

    他知道,自己并不能堅持太久,但他一定要趕在自己倒下之前,将鼎推下高台,在百姓眼前摔碎! 他要給他們一個無神的世界。

     他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重劫蒼白的身影越來越近,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還能堅持多久? 突然,一個稚嫩的聲音道:“大哥哥,我幫你!” 一雙小手按在了巨大的鼎身上。

    楊逸之身子一震,轉頭看時,隻見一個小小的孩子站在他身邊,正用盡全力幫着他推鼎。

    那孩子臉色瘦黃,羸弱不堪,但一雙眼眸,卻是那麼純真。

    楊逸之忽然覺得眼前一陣模糊。

     一個個身影自重劫身前昂然走過,一雙雙手堅定地推在巨鼎上。

     重劫的身子倏然定住,再也不動分毫。

     這些宛如蝼蟻般跪拜在他腳下的百姓,竟然對他默然視之,竟然不顧他的神谕,一起亵渎梵天留下的聖物! 他的怒氣再度烈烈燃燒! 這些蝼蟻!竟然也敢背叛他! “就算真要粉身碎骨,我們也願與您一起承受。

    ” “天女為我們犧牲的時候,我們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不敢做什麼。

    但現在,我們希望能靠自己的努力,不再讓她為我們擔心。

    ” “荒城,不再要神了!” 巨鼎終于承受不住這麼多人的推力,轟然傾倒,幾個翻滾,自高台上疾墜而下,重重砸在地上。

     天地一齊震動,似乎是神明的震怒。

     楊逸之心頭湧起一陣輕松。

     他們不再需要神明,也不再需要梵天之瞳。

    所有的一切,都靠自己的雙手吧! 但他與百姓必須要直面一件事,直面重劫的憤怒。

     這憤怒或許會殺死他們全部人! 但重劫的目光沒有看着他們。

    他的目光中充滿着震驚與狂喜,盯在高台之下、石鼎傾倒的地方。

     一脈小小的清泉,自石鼎砸出的巨大罅隙中流出來,洗滌着大地的污穢。

    那是清亮的甘泉,流淌出的濕氣,清新地拂着每個人的臉,在滿城污濁中,顯得那麼珍貴。

     每個人的眼中都湧起了一絲光亮,他們瘋狂地沖下高台,用肮髒的雙手掬起泉水,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

     那果真是清甜的泉水啊! 難道……難道這座城還有希望麼? 所有的人都歡呼起來,他們興奮地湧進那汪小小的泉眼中,狂熱地将清泉掬起,撒到每個人的身上。

     那是宛如陽光一般清甜的溫暖。

     突然,一陣勁氣疾湧而來,橫掃所有的人! 每個人都覺身上一痛,跟着跌了出去。

     重劫的雙足浸在水中。

    仿若一塵不染的長袍被城民污穢的泉水浸透,他卻一點都不在意。

    他的目光,怔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