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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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瞧着他,仿佛背着他在偷看他的相片。

    她說:“因為沒有别的辦法。

    ” 她仍然這麼定神地瞧着他。

    她說:“這事沒有辦法弄明白。

    ” 她問他,既然他肯定要在此呆到死去,為什麼不能就地尋找,還要去别處尋找。

    他說不清楚為什麼。

    他隻是尋找。

     “也許是為了能有一個故事。

    為此,也沒有别的辦法可想。

    即便不為什麼也是如此。

    ” “是真的,我們總是遺忘,忘記那類故事,即寫一個故事的故事。

    中心是,造成一本書區别于另一本書的到底是什麼。

    ” 她良久沒有說話。

    她良久心不在焉,獨思獨想。

    沒有把他放在心上,他知道。

    她重複道:“這麼說你對女人從來沒有産生過欲望。

    ” “從來沒有。

    不過,我有時候明白,人會有這種欲望的——他笑道——人會自欺欺人的。

    ” 一陣激動油然而生。

    她大概不太清楚自己怎麼了,究竟是這一恐懼在她身上不由自主地回複了呢,還是她不知道正在活動的某種企盼心理在起作用。

    她瞧瞧房間,說道:“真奇怪,我仿佛來到某個地方,好像我早就期待着來到這地方似的。

    ” 他問她為什麼同意到卧室裡來。

    她說,任何女人都會不問為什麼就接受這萍水相逢和無望的結合的。

    她和那些女人一樣,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她問:他是否明白了一些東西? 他說,他對女人從來沒有過夢想,他從沒想到女人是一個可以愛的對象。

     她說:“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如果我不認識你,我永遠不會相信。

    ” 他問,這是否像不信上帝那樣可怕。

     她想是的。

    令人可怕的事實是,人得無止境地面對自己。

    但是也許就是這樣,人才能最好、最自在地經曆絕望,那些沒有後嗣的男人就是這樣,失去了希望還蒙在鼓裡。

     他問她是不是願意離開這座房子。

    她對他微微一笑,說不,她大學還未開學上課,她還有時間呆在這兒。

    我謝謝你的好意,她說,可我不走。

    再說,錢呢,我對錢不是無所謂的。

     她走過來,卷起被單,捧到房間幽暗的地方去。

    她整個身軀裹在裡面,就靠着牆腳睡在地上。

    始終是疲憊不堪。

     他仔細瞧着她重複着同一些動作,同一個錯誤。

    他聽任她一錯再錯。

    隻是過後,等她睡着以後,他才對她說她錯了。

     他走到她身邊,掀開被單,他發現她睡在裡面身上很熱。

    隻是到了這時候,他才對她說,應當到屋子中央的燈光下去。

    她也許以為,他所希望的,是首先讓她做錯,然後可以提醒她應該如何去做。

     她醒來了。

    她瞧着他。

    她問:你是誰?他說:回憶回憶吧。

     她開始回憶。

    她說:你就是那個正在海濱酒吧間死去的人。

     他又說,她應該到房間中央的燈光下去,這是合同上寫明的。

    她頓時目瞪口呆。

    她覺得,如果他僅僅知道她人在這裡,卻看不見她,那豈不更好。

    他沒有回答。

    她做了,走到了燈光下。

     不過,她接連好幾次都走去用被單裹住身子,睡在牆腳。

    可是他每一次都把她拉回到燈光下。

    她聽任他把自己拉回去。

    她照他說的做,她走出被單,睡到燈光下。

     他永遠不會知道,她是否真的忘了,還是她有意和他作對,對他将來的行為有一個限制。

    将來會怎麼樣,他們還一無所知。

     她睡醒以後經常不知所措,憂心忡忡。

    她每次問的都是這所房子是怎麼回事。

    他呢,他對她的問題不作回答。

    他說這是冬天來臨前的夜晚,現在仍然是秋天。

     她問:這是什麼聲音? 他說:是大海,它就在那裡,在屋子的牆外。

    而我就是有一個夏天的晚上你在海濱酒吧間遇見的那個人。

    也是那個付了錢的人。

     她知道,可是她記不起她為什麼會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