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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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和她相像的女人的聲音,一句複雜的、苦楚的、讓她覺得有切膚之痛的話;她并未完全理解這句話,這句話使她潸然淚下。

     她想起了她睡着時說過的話。

    她談到了在房間裡度過的時間。

    她很想知道如何表達這種欲挽留那臉貼臉、身貼身的時光的願望。

    她說,她談及在事物之間、人之間的時間,這種時間為其他人所不屑,在他們,在那些無藥可救的人看來,這種時間無足輕重。

    但她認為,也許正是由于不談及時間,才産生了她企圖獲得這一時間的願望。

     她哭了。

    她說,最可怕莫過于忘卻情人,忘卻這些藍眼睛黑頭發的外國小夥子。

    他呆若木雞,目光回避。

    她躺下來,用被單蓋住身子,把臉藏在黑絲巾裡。

    他想起來了,在這種不時喚醒她的奇特的談話中想必正是時間在流逝。

     她侃侃而談。

     晚上,她常常這樣。

    他全神貫注地聽她所講的每一句話。

    這天夜裡,她說他們一旦分手,就再也記不起任何一個奇特的夜晚,再也記不起與其他話、其他印象不一樣的任何話語和印象了。

    他們銘記在心的隻有空蕩的房間,黃色燈光下的景象以及白被單和牆壁。

     他躺在離她很近的地方。

    他沒有盤問她。

    她突然變得疲憊不堪,淚水漣漣。

    他說:我們也會記得黑絲巾、恐懼和夜晚。

    他說:還有欲望。

    她說,不錯,記得我們彼此毫無動作的欲望。

     她說:我們在自欺欺人。

    我們不願知道房間裡發生的事情。

    他沒有問她為何如此疲倦。

     她翻了個身。

    她傍他而卧,卻不去碰他,臉上依然遮着黑絲巾。

     她說:今晚來到他這兒之前,她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她懷着占有他的欲望恣情享用了那另外一個男人,這使她疲乏不堪。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對他一無所知。

    于是他說話了。

    他詢問那個男人是怎樣的一個人,他的名字,他的魅力,他的皮膚,他的性器,他的嘴,他的叫聲。

    直到黎明他還在問。

    最後,他才問起他眼睛的顔色。

    她睡了。

     他望着她。

    烏黑發亮的環形卷發裡閃現出和睫毛一樣的紅棕色。

    藍色的眼睛。

    從頭到腳,以鼻子和嘴為軸線,她的身材非常勻稱,整個身體是這種勻稱的節奏、力量及柔弱的再現。

    美人。

     他告訴她,她很美。

    他從未見到過這種美。

    他對她說,第一天晚上,當她出現在房門口時,他為她的美而落了淚。

    她不想知道這些,她聽不見别人所說的這種不幸。

     他向她重提三天前她已經有過比平時晚到的情況。

    他問她是否因為那個男人。

    她努力回憶着。

    不,那不是他。

    他說的那一天,他和她在海灘上攀談。

    今天他們是第一次雙雙去旅館的房間。

     從那天晚上起,她比以前來得更晚了。

    她自己并不說明為何遲到。

    隻有他問她時,她才說出原因。

    就是因為那個男人。

    她和他在下午見面,他們一起呆到講定的時間,即她到這個房間裡來過夜的時間。

    那男人知道他,她對那男人談起過他。

    他也同樣強烈地感受着她對另一個男人懷有的欲望。

     當她對他談起那個男人時,她的眼睛始終盯着他。

    她常常一直談到困倦為止。

     倘若她睡着了,他可以從她半合的嘴和不再在眼皮下眨動。

    突然在臉上消失的眼睛裡看出來。

    于是他把她輕輕放在地上,放在他視野可及的地方。

    她睡着了。

    他看着她。

    他輕輕地替她蒙上黑絲巾,看着她的臉。

    他一直看着她的臉。

     這天晚上,她的化妝眼膏被另一個男人的吻抹淨了。

    睫毛恢複原樣,露出了枯草般的顔色。

    她的Rx房上有輕微的咬痕。

    她的雙手平攤,有點兒髒,手的氣味也變了。

     正像她說的,那個男人确實存在。

     他喚醒了她。

     他向她提出了一連串的問題:你從哪裡來,你是什麼人,多大年紀,叫什麼名字,住在何處,以何為生。

     她一言不發。

    既不說她從哪裡來,也不說她是誰。

    她沒有說出自己的名字。

     完了。

    他不再追問。

    他說起别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