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三 說鬼話計賺生人 顯神通智恢舊業

關燈
詞雲:是害俱從利得,懶向刀頭蜜舌。

    欲作寡茕人,無奈妻孥交谪。

    歎息,歎息,沒個點金神術。

    右調《如夢令》這首詞,是一個恬淡無求之人不肯貪财賈禍,又當不得家計蕭條,沒穿少吃,被妻子埋怨不過,做來寄感慨的。

     古語雲:‘酒食朋友,柴米夫妻。

    ’做丈夫的人,不能夠封妻蔭子,也就于夫綱有愧了;連”柴米”二字尚不周全,使妻妾子女熬饑受凍,這等的丈夫,怎怪得妻子埋怨?隻是做丈夫的人,使妻子終日埋怨的,固然不是個有用的男子;做妻子的人,終日埋怨丈夫的,也叫不得個有用的婦人。

    據我說起來,若還是個沒用的婦人,就不該去埋怨丈夫;若還是個有用的婦人,又不消去埋怨丈夫。

    别樣生理婦人家雖做不得,那些蠶桑織紝之事,浣紗刺繡之工,那一件是做不得的?古時的婦人,嫁了做官做吏的丈夫,尚且有紡績之聲達于中外;何況做了貧士之妻,不肯受些辛苦,替男子做人家,終日張了大口等丈夫的飯吃,赤了身子等丈夫的衣穿,稍有不足,就做起《獅吼記》來,與他吵鬧。

    這樣婦人,與朱買臣的妻子同是一流人物,到窮極無聊之際,那逼寫休書的事,都是做得出的。

    崇祯末年,準安府鹽城縣有個極惡的婦人,隻因好吃懶做,丈夫養膳他不來,要想賣與别人。

    他恐怕第二個丈夫也與前面的一樣,不能夠穿好吃好,竟要自家擇婿。

    遇着一個遠方之人,是做大夥強盜的,見他豐衣足食,隻道是個富翁,就随了他去。

    誰想未及一年,就被官府拿住,問了死罪,禁在獄中,把妻子發與媒婆變賣。

     不料前面的丈夫恰好來在本處,因賣了妻子不曾另娶,聞得有個官賣的婦人要尋受主,就約了幾個客商,都是要買婦人的,一同去相。

    及至走到跟前,竟是自家的妻子,這前夫不好意思,掉轉頭來竟走。

    那婦人一把扯住,哭哭啼啼跪在前夫面前,叫他莫記舊情,隻當修福一般,贖我回去。

    前夫不理,他隻是哀告。

     那些同來的客商,都是輕裘緩帶、豐衣足食之人,見前夫不贖,都想要買他,這婦人抵死不從,隻要跟了前夫回去。

     那官媒立在旁邊,問他甚麼原故?他說當初錯了主意,隻想穿好吃好,不問來曆,嫁與歹人,故此有這個日子。

    如今這些客商個個豐衣足食,焉知不是歹人?倒不如跟了前夫,雖則貧窮,還可以相信得過,将來決沒有這個日子。

    所以不願從新,隻想複舊。

     前夫見他說得可憐,隻得備了官價,寫張領字,當官帶了回去。

    這婦人走到家中,竟換了一番性格。

    起先極懶,後來極勤;起先極奢,後來極儉;起先極強悍,後來極溫柔;這都是走過一家,嘗着滋味的原故。

    後來幫助丈夫成家立業,做了個有名的财主。

     當初若不嫁與強盜,吃過好食,穿過好衣,受過好衣好食之累,那裡曉得衣食兩件是好不得的?倒不如粗衣淡飯,雖然吃不飽,也還餓不死;雖然穿不暖,也還凍不殺。

    不像好衣好食要飽出禍來,暖出事來,到禍發事出後,求為饑寒而不可得也。

     如今世上好吃懶做、埋怨丈夫的婦人,可惜不曾嫁與強盜;若還做過壓寨夫人,犯了金科玉律,等官府做媒改嫁出來的,自然會感激丈夫,甯受饑寒,不做歹事,使自己安樂一生,不受豐衣足食之累了。

     可見貧賤人家的女子,隻該勞筋動骨,替男子掙家,切不可拿丈夫來嗟怨。

     是便是了,古語雲:“雖有巧婦,不能做無米之炊。

    ”做婦人的就是極勤極苦,趁來的錢财也隻好養活自己,難道丈夫的身子也靠他養活不成?況且丈夫之外,還有兒女,還有丫鬟奴仆,都是要穿衣吃飯的。

    若還男子沒有出息,這一世的無米之飯,叫他如何炊煮得來?少不得早晚之間,定有幾句言語埋怨丈夫的了。

     要曉得那有本事的男子,不消婦人埋怨,自然掙得衣食來;沒本事的男子,就是早罵一頓,晚咒一場,那衣食兩件也咒罵不出,白白傷了夫婦之情。

    不如自己搜索枯腸,想個計策出來,去炊那無米之飯。

    炊得熟,做個巧婦;炊不熟,也還做個賢婦。

     我如今說個慣炊無米之飯,不愁不熟,隻愁太熟的婦人,與貧家女子做個榜樣,省得他埋怨丈夫。

     這個婦人叫做顧雲娘,是萬曆初年的人,住在淮安府桃源縣。

    丈夫顧有成,是個讀死書的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