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在逃難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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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虹那封信到了碧芳手裡,她立刻關起門躲起來看。

    信上寫道:“碧芳,我走了,我是帶着痛苦和難以彌補的遺憾走的。

    等你接到這封信的時候,我也許在千百裡之外了……”碧芳看到這裡,眼淚刷地流了下來。

    她用手絹擦擦眼淚又看。

    這樣她看一陣,流一陣眼淚,等這封信看完,小手絹已經濕透,信也被滴答的淚水打得不成樣子。

    這使碧芳回憶起一個初戀的少女最難忘的一切。

    她比任何時候都深刻地感覺到天虹是一個好人、不平凡的人,有哪個男同學能比得上他那樣有才華、有志氣、有理想、敢作敢為呢?而且他對自己是多麼的愛,而又多麼的有教養、有禮貌,絕不輕狂地動手動腳,惟一最激動的一次,是商定同赴延安時,他碰了一下自己的唇,至今唇上似乎還留有他給予的溫馨呢。

    啊,一位多麼難得的朋友!可是他已經遠去了,說不定是永久地分開了!……想到這裡,她懊悔了。

    她後悔自己顧慮過多,缺乏勇氣,沒有當機立斷同他一起遠走高飛。

    弄得自己孤零零地困頓在一間鬥室裡,一籌莫展,自怨自艾。

    她真有點兒恨自己了。

    這樣,她倒在床上,手裡拿着那封信,哭了又看,看了又哭,把半邊枕頭弄得精濕。

     戰局愈來愈緊。

    有消息說,日軍已經越過保定,向南追擊。

    國民黨軍的大批潰兵已經到了城北。

    D城朝不保夕已成定局。

     一連數日,天陰沉得厲害,不是秋風,就是秋雨。

    一陣凄厲的秋風過後,就亂紛紛地落下一大片黃葉來。

    老媽子因忙于他事,已顧不得打掃了。

    無盡無休的秋雨,更增添了人無限的悲涼。

     這天早飯過後,碧芳正在屋裡無精打采地坐着,表兄傅天驕軍裝筆挺地走進來,溫存而有禮貌地向她告别。

    說是部隊即将轉移,他請的假已經滿期,就要回去了。

    最後還溫情脈脈地說:“芳妹,你的品貌、風度,在女子中是不可多得的,給我留下了美好難忘的印象。

    這次老伯讓我來,我十分感激他老人家的美意。

    盡管你對我還不夠理解,但我可以等待。

    而且我希望你把眼光放遠一點,我決不會永遠是一個可憐的少校。

    我相信,将來可以使你各方面都得到幸福和滿足。

    ”碧芳聽了這話,不禁一陣惡心,但限于禮貌,隻輕輕地皺了皺眉。

    傅天驕覺得無趣,尴尬地笑了一笑徑自去了。

     中午将近,老媽于跑到碧芳的屋子裡來,慌慌張張地說: “城裡已經亂了!街上人都說,縣長、縣黨部書記長那些官兒們,昨天就往南跑了。

    縣政府已經沒有人辦公了。

    從北邊退下來的潰兵也進了城,正在商店裡和老百姓家搶東西呢!” “那咱們可怎麼辦?”碧芳的臉色有些蒼白。

     “跑呗,還有什麼辦法!”老媽子說,“你爸爸已經通知佃戶,叫來幾挂大車,看什麼時候來吧!唉,這年頭兒……” 正在這時候,隻聽上房屋裡喊碧芳過去,是她父親的聲音。

     “快過去吧!”老媽子連忙幫碧芳理了一下淩亂的頭發,催促着說。

     這些天,自從父女鬧了别扭,碧芳很少到上房去。

    今天依然陰沉着臉,慢慢騰騰地挪動着腳步。

     “唉呀,我的小姐,你就快一點嘛!你看這是什麼時候!”她的後母,一個頗為年輕的婦人,從上房屋裡伸出頭來斜了她一眼。

     碧芳進了門,一語不發地低着頭站着。

     屋子裡很亂。

    顯然父親和繼母正在收拾東西,客廳裡已經堆着十多個大小皮箱和一些包袱。

    繼母的首飾匣也從裡間屋搬出來了。

     “碧芳,你不要不高興,我現時也沒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