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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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似是在深深歎息……這是一柄不平凡的刀。

     刀長三尺七寸,鋒刃無瑕,一望而知,是一柄絕世寶刀! 寶刀雖好,此際卻積滿了厚厚塵垢,且與周遭的蜘蛛絲苦苦糾纏,過往的所有璀璨光芒,早已萬劫不複! 從前,刀也曾有過顯赫的時刻。

    它曾被握在主人強壯的手中,斬下無數高手的頭顱。

     但今天,它卻被随意挂于此陋室中黝黯的一角,兩旁更放滿犁耙耕具,昔日的萬般光華,全都在暗裡湮沒! 假如它隻是一柄平凡的刀,也還罷了。

     可是,它偏偏是一柄絕世的寶刀! 試問這樣的刀,如何能屈身在此陰暗一角? 然而,刀的主人,如今又身在何方?是不是也和此刀一樣,屈身在不應屈身的地方? 刀名“雪飲”,它到底要飲血?還是要從此飲恨? ※※※ 聶風充滿好奇的目光一直未離雪飲,年方六歲的他,竟可目不轉睛地瞧着雪飲,已然過了整整三個時辰。

     晚風輕輕掠進此破陋的鬥室,拂起聶風柔滑的發絲。

    他的臉孔小而靈秀,靈秀中卻又隐含幾分堅毅之氣,剛柔并重。

     他很想舉起這柄大刀,看看它究竟有多重? 他記得父親曾十分輕易便将雪飲舉起,甚至還把它用來破柴! 寶刀用作破柴,多麼浪費,多麼可悲。

    但這是刀的命運,隻怪其主人心硬如鐵! 聶風自然不明白個中緣由,一顆赤子之心隻想也學他的爹一樣舉起雪飲,好讓自己能助其一臂之力。

     更何況此刀并不如一般的破柴刀,它散發着一種莫明的光芒,深深的吸引着聶風。

    縱然他的爹從不準其觸碰雪飲,然而小小的心靈卻一直在躍躍欲試。

     燭光掩映之下,雪飲恍若夜鬼,靜靜地勾引着聶風……聶風緊蹙雙眉,心意立決,遂找來了一張矮凳,小腳踏上,剛要把雪飲取下之際,隻覺此刀竟是出奇地重,且更有一股奇怪的感覺向他的心頭湧去……那是一股不祥的感覺。

     殺人的刀,大多帶有一股不祥之感。

     聶風心知不妙,可是已經太遲了。

     ※※※ 人,确是絕色美人。

     她有一個很溫柔的名字,她叫顔盈! 她正處于此陋室的廚中,不住地把一塊肉來回剁着,剁着,似要剁至地老天荒。

     這個女人,正是聶風的娘親! 皎潔的月色自窗子透進廚内,在落到她的臉上;她的臉美的令人透不過氣,正是眉目如畫,芙蓉如面,彷佛連一顆淚珠也會把她的腮兒滴破。

     她的心呢?她的心會否如她的臉那般嬌弱,一顆淚珠也會把她的心兒滴破? 這美麗的女人,也和雪飲一樣,同屬于一個男人。

     一個曾叱吒一時的天下第一刀客──-北飲狂刀“聶人王”! 一想及聶人王,顔盈操刀剁肉的手就更急,使力更重,像是非要把那塊肉跺為肉碎不可。

     刀下之肉就如是她的怨,六年多的怨……想當初,她愛聶人王威武不凡,更仰慕其是群刀之首,誰知道自與他共結連理後,愛郎忽爾封刀歸田,也封鎖了他的心! 粗布麻衣,裡不住玉肌冰膚;縷縷炊煙,掩不住傾城豔色。

     她,确是美人中的美人。

     如此的一個美人,滴粉搓酥,本應許配給天下第一刀客,何堪淪為尋常村婦,終日與飯鍋及掃帚為伍?末了還給柴火污了臉上的顔色? 真是憤懑填胸……無從宣,惟有操刀更急,肉碎更碎。

     正自想的出神,忽聽的“當”的一聲!聲音來自廚外,顔盈私下一驚,急忙奔出看個究竟。

     隻見聶風站在矮蹬之上,呆呆瞧着跌在地上的雪飲。

     太重了!即使一般壯碩漢子要高舉此刀也甚感吃力,聶風僅得六歲,縱然可把雪飲取下,也沒能耐将之舉起,于是手上一滑,雪飲便重重墜地,更在地上撞出一條裂痕! “哎,風兒,你幹什麼?”顔盈趕上前抱着聶風,卻發覺他的血脈平和,面上毫無受驚的神色。

     “娘親,這柄刀内裡似乎有些可怕的東西!”聶風不明所以,天真地問。

     顔盈避而不答,道:“傻孩子,你爹不是叮咛你别去碰它嗎?怎麼不聽從他的教導?” 她的語音異常溫柔。

     “我……我隻想幫助爹爹破柴!”聶風童稚的看着顔盈,憨态可掬,顔盈給他逗得不怒反笑。

     畢竟,聶人王雖然令她失望,她還有這個可愛的兒子。

     她輕挽着聶風的小手,道:“我們莫要給你爹瞧見了,否則他又會訓示一番,來!讓娘親來撿起它!” 剛要彎腰拾刀,卻發覺此刀竟連自己亦無法舉起;蓦地,一個沉厚的聲音響起:“别要幫他!讓他自己收拾好了!” 說話的人是一長滿須髯的男子,散發,體形颀長,身披褐色衣衫,外表看似是一個平凡的莊稼漢子一般,惟眉目之間散發着一股挺拔之氣,整個人就如一頭猛虎,猛虎中的猛虎! “爹!”聶風叫了一聲。

     那男子原來是聶風之父──-北飲狂刀“聶人王”! 聶人王掃視着地上殘局,跟着側頭向兒子說道:“我早吩咐你别碰雪飲;既然此番是你自己弄它下來的,這柄刀,亦必須由你親自挂回牆上!” “人王,風兒僅得六歲,怎有能耐将之挂起?你不是在說笑吧?”顔盈反問。

    “無論如何,身為男子,應該對自己所作的事承擔一切責任!” 聶人王說着輕拍聶風左肩,問:“風兒,你明白沒有?” 聶風似懂非懂,但目光中卻流露着一種在小孩眼中罕有的堅毅之色,緩緩地點了點頭。

     “很好。

    ”聶人王展顔一笑,繼續道:“你還記得我教你的冰心訣嗎?” “記得!心若冰清,天塌不驚!” “對了。

    冰心訣能使人心境清明,我隻想你熟習冰心訣,不想再見你舞刀弄槍,知道嗎?” 聶風不解地問:“為什麼?” “小孩子别要多問,待你長大後,自然會明白爹爹的一番苦心。

    ” 聶人王說罷轉問站在一旁的顔盈:“盈,你道是不是?”随即輕挽顔盈的手。

    她不知為何面露愠色,把他的手甩開。

     聶人王的心略感不妥。

     聶風卻沒留意父母之間的變化,他隻是定睛注視着雪飲,圓圓的眼睛彷佛在對雪飲道:“雪飲啊雪飲!我一定可以把你放回原處!” ※※※ 聶風雖然是這樣的想,可是以其微末的力量,當真要挂回雪飲,卻是談何容易? 已經是第三天了,他仍是努力不懈地将雪飲提起,提至半途又不枝放下,一次接着一次,毫不間斷。

     顔盈慵懶地斜椅窗旁,半張嬌俏鳳眼,望着自己的兒子在這樣那樣,心中不禁感到這個孩子真是出奇的傻。

     和他父親一般的性子! 聶人王又到田裡工作去了,他似乎樂此不疲;顔盈每天除了淘米做飯和打掃外,多半是無聊地坐于窗旁,怔怔地極目窗外,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麼。

     有些時後,倘若鄰舍經過,都會有善地喚她一聲“聶大嫂”,顔盈總是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笑容當然頗為生硬。

     是的!她不高興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