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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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被發點汗吧&hellip&hellip&rdquo 水山把被推開,陡地起身下了炕。

    母親急叫:&ldquo你身子發熱,還要上哪去?唉,媽怎麼養你這末個兒&hellip&hellip&rdquo 水山的确感到頭很重,左臂的傷疤錐刺般地疼痛,額上已沁出虛汗。

    他的傷疤遇到陰天下雨和冬日天寒,或者過于激怒,就會發痛,甚至還會發燒。

     母親攔住兒子的去路,水山不耐煩地說:&ldquo媽,我有急事!&rdquo&ldquo天塌下我也不隻你出去!&rdquo母親強制地說,&ldquo你在家好好躺着,要找誰媽去叫。

    &rdquo 水山瞥了白發蒼蒼的母親一眼,坐到炕上,低聲道:&ldquo媽,我犯了錯誤,剛才打了仲亭哥!&rdquo &ldquo什麼,你們兄弟倆打架啦?&rdquo母親吃了一驚,緊盯着孩子,變得氣惱了,厲聲質問道,&ldquo說,你為麼打你哥!&rdquo&ldquo反正我不對!&rdquo水山沉痛地低下頭,但立刻又擡起來,&ldquo可是,媽!他這人變了樣,全變了!我動員他去參軍,他不去。

    他隻想着個人的日子,忘了本啦!&rdquo 母親理了把蒼白的頭發,坐到兒子對面,歎息地說:&ldquo唉!有話你好好對他說呀,我不信仲亭這孩子會變壞,想想他爹他媽&hellip&hellip&rdquo 門外的仲亭,心裡象多年埋下一顆烈性炸彈,水山母親的話象抽動了這炸彈的導火線,騰的一聲爆發了。

    水山的父親是石匠,石匠的哥哥&mdash&mdash仲亭的父親是木匠,弟兄倆的真名已被人們遺忘,都以他們的職業來稱呼。

    江木匠是個沒經師自學而成的手藝人,幹起活來卻不比其他有本事的木匠差,遠近有名。

    那年山河村地主蔣子金為給兒子蓋新房,大興土木,他圖江木匠人老實,幹死活,就雇在家裡。

    四十多歲的江木匠在蔣家苦苦幹了一年,趕到秋天,他一人把蔣子全南廳西廂兩幢大瓦房的門、窗、桌、椅、櫥,櫃一一做好。

    蔣子金雇工人有個規矩,平時隻管飯,工錢等最後散工結賬。

    誰都知道,很少有人能從他手裡拿走全部工錢。

    因為蔣子金不是挑剔活做得不合規格,就說工人飯量大,以此克扣工錢。

    人們都知道他有這一手,不願給他幹活。

    可是那年月隻有給财主幹活的份,另外還有多少生路呢?何況天下老鸹一般黑,财主若不壞也就沒有窮人了。

    說實在,那些财主隻不過是剝削手段的不同,剝削多少有差異罷了。

     江木匠完工結賬時,雖然蔣子金親自把成品檢驗了好幾遍,也硬找出些莫須有的瑕疵,但東西在那兒明擺着,賴不過去,隻得照發工資了。

     結賬那晚,蔣子金置酒辦席,說是酬謝木匠活做得好。

    江木匠不會喝酒,硬被勸着倒下兩盅。

    蔣子金吩咐他到上房去算賬。

     江木匠一進房門,隻見蔣子金的小老婆光着下身,他慌忙後退。

    不料那女人沖上來就是兩巴掌,撕扯着木匠,爹呀媽呀哭叫起來。

     江木匠吓呆了,也氣昏了!還沒等他醒悟,蔣子金率領家人将他揪住。

    于是,江木匠酒後起淫,強奸良家婦女的罪名就定了。

     官司不用打,衙門就是窮人的閻王殿。

    就如此這般,木匠一年的汗水白流了,還得把他僅有的全家靠着糊口的工具變賣出去,請了四桌客。

     江木匠怒恨攻心,有冤無處伸,生計的飯碗又打了,一病不起,沒到年關就咽了氣。

    仲亭母親本來就病着,把丈夫江木匠用高粱稭卷着&mdash&mdash他一生為人家做過多少棺材啊&mdash&mdash埋後,自己苦愁無望,趁孩子出去讨飯的當兒,跳井自殺了&hellip&hellip 江仲亭想到這裡,哭出了聲。

    他一頭撞進門,向水山母親叫道:&ldquo嬸子啊!我該死!&rdquo他泣不成聲了。

    水山母親驚喚道:&ldquo孩子,亭子!你,你那苦命的爹媽呀!&rdquo她也哭起來。

     水山臉上痛苦地抽搐着,内疚地對仲亭說:&ldquo仲亭哥!我打你不對。

    &rdquo &ldquo對!&rdquo仲亭哭道,&ldquo好兄弟,你打得對!該打我這沒心肝的人&hellip&hellip&rdquo 水山的母親流着眼淚說:&ldquo好孩子,你弟兄倆是一棵蔓上兩個瓜,怎麼好打架啊!你們兩個的爹都是叫财主、官府害死的,亭子媽無法尋了短見。

    你們小時,都十二三歲了還沒衣裳穿,光着腚去外村要飯,見着女人都羞得把身子對着牆。

    那時候,仲亭大些,不願進人家的門,水山就叫哥在外面等着,自己進去要。

    遇到有狗的人家,仲亭就叫水山躲身後,自己在前面用棍擋狗。

    你們要一天飯還不夠一頓吃的,兩個人還你推我讓,誰也不舍得吃,末了都去找爛地瓜、野菜、草根&hellip&hellip塞進肚子,不飽就喝一肚子涼水,留點飯給我個老婆子吃&hellip&hellip&rdquo &ldquo媽,别說這些啦!&rdquo水山痛苦地叫道,眼睛發濕,手緊攥着腰間的槍柄。

     &ldquo不,我要叫你們記住這些!&rdquo母親倔強地說。

    她又對仲亭教訓道:&ldquo孩子!别說你兄弟生你的氣,你怎麼能忘掉過去的苦,忘掉共産黨的恩情啊!孩子,想想你死去的爹媽,想想你那叫官府把頭挂在牟平城的叔叔,可不能變心哪!&rdquo仲亭痛心地哭道:&ldquo嬸子!都怨我腦子叫個人的事塞滿啦,忘了黨,忘了窮人!&rdquo &ldquo可你,水山!&rdquo母親嚴厲地盯着兒子,&ldquo好随便打人嗎?誰給你這個權力來?啊!&rdquo 江水山低頭說:&ldquo媽,我錯啦!&rdquo 母親嚴厲地說:&ldquo還不向你哥賠不是,等着幹麼!&rdquo水山依從地上前抓緊仲亭的手,誠摯地說:&ldquo我對不起哥哥!&rdquo &ldquo不,兄弟!&rdquo仲亭抱緊水山的雙肩,&ldquo你打得對!&rdquo&ldquo好哥哥!&rdquo水山感動地說,&ldquo你從歪道上拐回來,兄弟心裡也好過啦!&rdquo &ldquo水山哪!&rdquo仲亭流着大滴的熱淚,聲音抖顫着,&ldquo在戰場為救你我身上挨了一槍,這一槍挨得值得!可是也是這一槍使我複員回來,慢慢的,我的思想變了質。

    這次你為着救我,給哥一拳,又把我打醒過來,重新革命!水山,你打準了我的毛病,我永遠記住這一拳!&rdquo 看着弟兄兩個重新融合在一起,母親拭着笑淚說:&ldquo好啦,都再别提打架的事啦,省得叫人家笑話。

    &rdquo 水山搖搖頭:&ldquo不,媽!我犯了錯誤,還要請上級處分。

    &rdquo&ldquo沒關系,&rdquo仲亭以兄長的口吻說,&ldquo别說我有該打的地方,就是沒有,當兄弟的打哥一下,那也沒關系啊!算了吧,水山,誰也别提啦!&rdquo 江水山的眉頭鄒了幾下,沉痛地說:&ldquo不單是兄弟,我,一個共産黨員,打了為革命流過血的同志&hellip&hellip&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