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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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斷頭俺們甘心情願!” 王镯子氣勢洶洶地撲上來:“你這個不知好歹的丫頭!我叫你逞能……” 春玲等她來得近了,照她腰上狠踹一腳,“你以為我沒勁了嗎?來吧!” “哎喲!踹掉我的孩子啦!”王镯子痛叫着向後踉跄。

     “打死反動派!”明生叫着,用頭向王镯子身上猛撞。

    王镯子站不住,狠狠地摔倒了。

     “他媽的,反啦!給我打!”汪化堂狂怒地吼道。

    匪徒們蜂擁而上,把春玲姐弟捆在樹身上。

    槍托、樹枝,下雨般地向姐弟身上猛打。

     明生痛哭,慘叫…… 春玲不顧一切地呼喊:“明生,咬緊牙,不要怕!明生,記住爹的話!明生,冷元大爺是榜樣!明生,不能投降……”她頭上流下的血灌進口腔,嗓子噎住了。

     明生被打得頭破血流,聲都哭啞了。

    他全身很快被打麻木,覺不出究竟是哪裡痛了。

    他聽着姐姐的喊聲,鼓起力量回答道:“姐姐,放心!我不投降!不……” 幽藍色的天幕上,星鬥閃着冷光,草木正在披上寒霜。

    深沉的南山溝裡,那稠密的松林之中,沒有燈火,隻見搬運東西的人影來來往往,無數張鍁镢在飛快地閃動。

    喊聲是那樣低,随着疲累地喘息出來的熱氣,波動在山谷裡,彙成一股熾烈的暖流,驅除了秋夜的寒涼。

     在山腳下站崗的兒童團長曹明軒,發現有人走近,馬上喝問:“誰?口令!” “是我,别、别打槍……”一個女人的慌張的聲音應着跑上來。

     明軒端直紅纓槍迎上前去,認出了她是誰:“你來做什麼?快回去!” “我不是來偷東西,我不偷!”任保媳婦急忙分辯道,“反動派來村裡啦!報告你爹——指導員!” “跟我來!”明軒領着任保媳婦進了深溝。

    于是,忙碌的人們互相傳遞壓抑的呼喊——“指導員,找指導員!”“找指導員,指導員!”“……” 曹振德頭冒熱氣,渾身汗濕,奔走在山上山下、溝裡溝沿、松林亂石之間,指揮人們埋藏物資。

    這些天他睡眠的時間更少了,他的眼睛更加紅,眼角已經爛了。

    這時,在這無月的深山裡的夜色中活動,看東西極度困難,還是兒子明軒折斷一棵小松樹,修理好給父親當拐棍,使他少摔幾跤。

     曹振德正在指揮大家将一架兵工廠的機器放進山洞,聽到叫他,就應道:“麼事?我在這。

    ” 明軒和任保媳婦趕過來。

    任保媳婦把老東山叫她來報告的事說了一遍。

    周圍的人一聽,馬上嚷起來:“好大膽,闖進咱們老解放區來了!打狗日的!” “打!叫他們有來無回!” “指導員!下令吧!” 指導員緊張冷靜地想了想,與村長商量了幾句,就向群衆招呼道:“敵情不清楚,不知敵人究竟是多少。

    不過我估計不是大部隊,是一股進來搞破壞活動的敵人。

    大家沉住氣!男女民兵跟我和村長走,其餘的人聽副村長指揮,繼續埋東西,快埋!” 曹振德和江合領着民兵一溜煙跑步趕回村。

    民兵們立刻對全村進行搜索。

    振德和江合把老東山救回家裡。

    老頭子流血過多,有些昏迷,喝了水後清醒過來,講述了經過之後,他負疚地說:“振德兄弟,是我有自私心,身有公事還去看自己的糧食,準是這個空子放壞蛋進來的。

    唉!我要是和你們一樣,把反動派早抓住,我也落不了這個地步。

    唉,要學你們的做人,可真難啊!” “老哥,放下心養傷!你這遭能和敵人拼死拼活,挺有志氣,越來越向革命這方面走了!”振德安慰了老東山,走出來,他心裡對敵情已有了眉目,對江合道:“敵人的來頭不小,你看呢?” “我猜想是孫承祖怕國民黨過不來,趁機回家接媳婦拿東西的。

    派幾個民兵去追追,事情這末多,别驚動大家了。

    ”“不是這末回事。

    ”指導員肯定地說,“從東山哥聽來的他們的話語上多想想,就知道敵人是有計劃的活動。

    不然孫承祖的舅舅汪化堂來做什麼?眼下他們是在得勢的浪頭上,敵人好吹牛,不會怕過不來。

    再說,孫承祖那些東西,單為老婆也不會冒死的危險。

    還有,他們抓指導員幹麼?為情報!”他們剛進村公所,一個民兵跑來報告說:“指導員!你家的門大開,我進去看時,見地上有血,後窗是敞開的,東西也打翻了……” 曹振德一愣,心猛跳了幾下,說:“隻明生在家,他鬥不過敵人!是誰?難道春玲回來了?可水山他們呢?”指導員無暇多考慮自己的兒女,馬上做了決定:“敵人進來的不少,是大行動!趕快派人去報告區委。

    咱們立時叫起全村的男女老少去埋東西;村長,你領着幹!所有青壯年男女一齊武裝起來,搜山!” 喚醒人們起來投入戰鬥的急遽的鑼聲,在山河村上空激蕩起來了。

    不久,象受了感染似的,沿河的一些村莊,也先後響起來同樣的鑼聲……三戶在舊社會為财主看山巒、現在成為山巒主人的人家,座落在山腰間平坦的朝陽處。

    杏樹、桃樹、梨樹成林,蔭庇着這深山中的住戶。

     孫承祖帶領着二十幾個還鄉團分子,在驚起的狗吠中包圍了這個小山村。

    匪徒們為了避免放槍,将男女老幼十四口拉在山坡上,用匕首、槍柄、菜刀、斧頭、棍棒、石頭,把他們全部殺盡滅絕。

     匪徒們滿身血漬,沒顧得洗去兩手鮮血,複又沖進屋,翻找貴重東西和燒酒。

     孫承祖派人去把汪化堂等人接了來。

    他們将春玲和明生拉到山庵,關在狹小的廂房裡。

    屋裡炕上的東西翻得一塌糊塗。

    壁台上的油燈還在亮着,這大概是主人剛點上它就遭到了不幸,燈沒來得及熄,使它在白白熬掉平時婦女們做針線都舍不得挑大燈芯的煤油,想不到燈光又幫助了這對落難的姐弟。

     春玲身上血迹斑斑,頭發蓬亂,臉上挂着绛色的血道。

    她的傷處發着巨大的疼痛,但是她顧不得自己,一進屋就奮力把綁着胳膊的繩子掙斷——這也是敵人在夜裡打她時看不清,把繩子打斷了一半。

    她急急地給明生把勒進肉裡的綁繩解開,不停地撫摸、呼喚他,給他揩血。

     也許孩子的嫩肉脆骨,更抵不住折磨的緣故,明生的衣服碎遍了,被血浸紅了。

    他那幹裂的嘴唇張開一點縫,嗓子裡喑啞地微弱地響着:“水……水……” 啊!水,水!向哪裡去找救命的水呵!春玲自己也渴得厲害,聽到弟弟要水,她不自禁地抿一下嘴唇。

    接着,她象是在咂嘴吃酸山楂棗一樣,努力向外擠唾沫。

    她嘴親上弟弟的嘴唇,用舌頭将唾沫送進弟弟的嘴裡。

     明生立時象在大口喝水一般,猛力向下吞着。

    他終于睜開了眼睛,細聲叫道:“姐,姐呀!” “哎,兄弟,姐守着你!”春玲急忙應道。

     “姐,咱們是在哪裡呀?” “被反動派關在山裡庵上。

    ” “啊……”明生湧出淚水,沖刷着臉上的血痕,痛苦地呻吟道:“姐呀!我痛,真痛啊!” “好兄弟!姐知道你痛。

    ”春玲的淚珠撲簌簌地灑落不止,看着弟弟血紅的衣服,她不知怎麼來減輕他的痛楚,隻有把弟弟抱得更緊些。

     明生忽然不叫了,抽泣着說:“姐,你也痛?”“不,姐不痛!”春玲咬着牙搖搖頭。

     “那你哭什麼哪?” “姐,姐疼兄弟才流淚……” “好,姐!你别哭,我不痛,不痛啦!”明生在用力咬着嘴唇,攥緊小拳頭。

     “姐的好兄弟,你别為我用勁!”春玲握着他的手,激動地說,“姐大,不痛。

    你小,傷重。

    你痛,就叫吧,姐聽着!你要哭,就哭吧,姐給你擦淚!” 明生再也忍不住,嗚嗚地哭着說:“姐姐啊!我是痛得厲害呀,渾身哪都象刀割!玲姐呀!我受不了啦……”“姐的好兄弟!要受,挺住勁!”春玲揩着弟弟的淚水,“反動派兇不了幾時啦,天一亮,咱姐和爹就領着好多人來啦,打死這些還鄉團!” 不行,姐姐,我等不得啦!他們再打我,我,我……”“不,明生!”春玲嚴正地叮囑道,“就是死了也不能向反動派投降!姐知道你小,受不住打;姐更知道你是好孩子,能和大人一樣對付敵人。

    你看,埋藏什麼要緊的東西都在咱家開會決定,幹部沒為你小背你呀!叫你去給埋東西的人送飯,送信,這為什麼呢?爹和幹部沒為你小不信你呀!”“姐,這我知道,我不向反動派投降!”明生堅決地說,但又滾出淚珠,“我是真害痛啊,怕到時候吃不住勁呀!”“明生,你吃得住,不怕敵人!咱們姐弟倆咬緊牙關和敵人頂,叫反動派沒辦法治,這就是咱們的勝利!哦,對啦!明生,你聽,姐唱歌你聽!聽着歌就不痛啦!”春玲不顧身上的高燒,嗓子的幹燥,充滿激情地低聲唱道——冬去春來百鳥唱,萬朵花兒迎春忙。

     最先開放什麼花,迎春枝上閃金光。

     迎春花,迎春光,不怕冰雪不怕霜。

     隆冬含苞春天放,花朵喜人花粉香。

     …… “他媽的!快做死鬼啦,還唱曲哩!”門外兇狠地罵着,門打開了。

    兩個嘴上閃着油光的還鄉團分子走進來,上去拖起明生。

     明生掙紮哭喊:“姐姐啊!我不去呀……” 春玲緊緊抱住弟弟,但被敵人強力推開了。

     “你們不能禍害我兄弟!”春玲憤怒地吼道,“有共産黨員曹春玲在,一切秘密我知道!你們這些狗東西,害一個孩子算得什麼本事!” “毛丫頭!算你有種,也有伺候你的!”匪徒們罵着,将明生拖出去,把門扣上了。

     “你們這些殺人精!不要害我兄弟!”春玲嘶啞地叫道。

     她打門,門不開。

    她沖到窗口,兩手抓住木棂,竭盡全力喊道:“明生,好兄弟!咬住牙,挺住氣,姐在這為你使勁。

    你痛,在姐姐跟前叫!你有淚在姐姐跟前哭!千萬不能向反動派投降啊!” 明生被敵人架到另一院子的正屋裡。

    汪化堂、孫承祖和王镯子幾個正在大吃豬肉,大喝雞湯。

    這三家的畜類也和主人一塊遭了屠刀。

    汪化堂又要派兩股人下山進行破壞活動,本地的一些還鄉團分子也揮刀掄槍叫着回村殺幹部、黨員。

    但是孫承祖阻住了。

    他說他們離村已被人發覺,還有一個打傷的同夥落在老東山手裡,幹部一定加強了警戒,或者在到處搜尋,還是緩一緩再下山動手保險些。

    孫承祖知道春玲不容易屈服,就想先在明生這個孩子身上打主意,再來整治姑娘。

     王镯子把啃着的雞腿放下,咧着少睫毛的眼皮假笑着走上前,把明生拖在鍋台上坐下,說:“嗳喲喲,看把孩子打的,真疼人。

    ”她拿起手巾給明生擦臉。

     明生瞪一眼圍着桌子吃喝的匪徒們,咬緊牙,猛把王镯子的手打開。

     “呀,人不大脾氣可不小!”王镯子忍着火氣,假情假意地說,“别生氣,方才你和春玲欺負我,這時我也不記仇,算講和啦。

    唉,咱們畢竟是一個村的,還能不向着點?你姐死心眼,一時轉不過彎。

    你,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