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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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

    俺哥被他們逼得三年多沒下落,不知死活,俺媽昨兒還來哭過……她還學我大舅老東山說的,指導員曹振德的話信得着,俺哥真回來政府能寬大,不會是死罪。

    我媽動了心,想去找俺哥,可誰知他在哪地方?還有你承祖,參了軍就一直沒信息……”“哈哈哈!”汪化堂開心地笑起來,望着發愣的外甥媳婦說:“再不用為承祖擔心,他早變成國軍裡的人啦!”“啊!”王镯子大驚,“你怎麼知道?” “嘿嘿嘿,說不定過些天他就回家來啦!” “真的?”王镯子驚喜若狂。

     “噓——”汪化堂爬起身,叫她小聲點。

    聽了一會外面的動靜,他接着說:“我兄弟在前些天家來過。

    嗬,他可了不得,當情報官,坐過飛機,跟美國人學過本事,顯要着哪!上次他從青島回來,領着三個護兵。

    俺們這次殺村幹部,也多虧他給我好幾支家夥。

    ”汪化堂得意地拍着左輪手槍:“美國造!” “嗳呀,真了不得!”王镯子叫道,“哪,承祖呢?”“你聽我說,”汪化堂舒适地向被子上一仰,望着天花闆棚道,“承祖這孩子,真是我大妹子生的寶貝,比他舅我還強哩!去年他參軍,我真有些氣悶,他怎麼父仇不報,倒去為虎作伥?嘿嘿,承祖又走上策啦!原來他當八路軍不幾個月,就投到國軍那裡去了……” “那怎麼我還當軍屬?”王镯子驚詫異常。

     “是啊,我剛才在你門框上摸到‘軍屬光榮’牌還吓了一跳,以為走錯門啦……嘿嘿,乖就乖在這裡。

    承祖怕你在家受難為,找了個好時機溜的,叫八路軍以為他被打死,不知下落……镯子,你嫁給俺外甥不吃虧吧?” “嗯,高興。

    ”王镯子着急地詢問,“這些事你怎麼知道的?你承祖多會兒回家?” “承祖投到國軍,上青島找到我兄弟,當上特工人員啦!他二舅說,過些天,承祖要和其餘一些人,分散派到解放區,串通咱們的人,對付共産黨。

    ” “承祖一準回來?” “錯不了,我沒跑脫,就躲在這裡等他回來一塊兒幹吧!”“啊,這就好啦!”王镯子的臉笑裂成紋,心裡美了好一會,又憂慮起來,說:“人回來是好,可是在共産黨手下,總是不太平。

    舅,二舅說沒說,中央軍什麼時候來?”“說啦!按照蔣委員長原先的計劃,頂多用半年工夫,把全中國的共産黨連根拔掉;不想他們也有兩下子,拼命頂了近乎一年,可現在全國的大碼頭都叫咱國軍占啦!嗬,蔣委員長和美國人挺看重咱山東地方,要很快打到這裡來,搗共産黨的老窩,為咱們這些人出大氣!” 王镯子喜形于色,緊接着問:“還有多少天?”汪化堂得意忘形,句句有力:“快啦!我兄弟領着人馬回來,就是察看海口的。

    到時有美國大鼻子的兵艦裝着,幾萬國軍一宿就登上咱乳山口。

    我兄弟說——不,學蔣委員長的金口玉言,頂多再有兩個月,全山東就是咱們的天下啦!”“啊呀,這末快啊!”王镯子興奮得眉飛色舞,耳環晃蕩。

    汪化堂又轉換口氣說:“不過共産黨也不簡單。

    咱們這地區是它的老根子,窮小子的心都跟它走。

    也是,各敬各的神,各燒各的香。

    他們跟共産黨,咱們也不能白閑着,要跟他們幹幹!”他坐起來,留心地詢問,“镯子,你們山河村被鬥的那幾家,有動靜沒有?” 王镯子想了想,說:“别家沒聽說犯了什麼,就是蔣子金那爺兒倆不服帖。

    年前他們暗地到分他們地的人家去要糧,叫民兵押了幾天;前些日子叫他兒子将經世去出民工,經世裝病不去,又開會鬥了一氣。

    ” “那老村長呢?”汪化堂關切地問道。

     “你說蔣殿人那‘老對蝦’嗎?”王镯子以輕蔑的口吻說,“他更老實,叫幹麼就幹麼,最聽幹部的話啦!”汪化堂沉思着,冷笑笑,說:“老實,聽話?哼,我看老村長不是松包,外表上裝老實罷了。

    ” “你要找他嗎?”王镯子又緊張起來。

     “不急,等承祖回來再說吧……” “汪汪汪!”從村南頭傳來一陣狗吠。

    兩人一驚。

    王镯子急忙溜下炕。

     “誰家還養狗?”當狗聲消失後,汪化堂問道。

    “南頭俺舅家。

    自從打鬼子時幹部叫把狗打死①後,再誰也沒有養狗的,獨獨他家的狗不讓打。

    一隻挺大的灰狗,和俺舅老東山一樣,真厲害……” 汪化堂打斷她的羅嗦,問:“家裡哪地方好藏人?”王镯子向屋裡端詳一會,說:“沒别處,有人來你躲進西間大糧食囤子裡好啦,裡面是空的,我上面用蓋子遮好。

    ”汪化堂站起身,打個飽嗝,随手提起從腰上解下的包包,掂了掂,遞給外甥媳婦,說:“藏好。

    ” 王镯子接過包袱,用手摸着,驚喜地叫道:“啊!這末多元寶、金條!” “輕點搓揉②,裡面還有地契——土改時花很大工夫才偷着謄下來的。

    等着吧,到時……” “喔喔喔——”一聲清脆的雞啼,從東鄰響起,打斷了汪化堂的話語。

     王镯子一口氣吹熄了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