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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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你快出出頭!”“汪化堂!”蔣殿人臉色闆緊,聲音卻盡量壓低,“咱們是兩路人,可是我也不是共産黨,我好心勸你,趁這時村裡沒動靜,你趕快溜走吧!要不,走也晚啦!你想現在反抗?哼,那有個屁用!你聽到沒有,蔣子金父子倒是和你做的一樣,得到的什麼下場?隻是給江水山頭上留塊傷疤,自己卻兩條命要完蛋!明白嗎?我是好心奉勸,你走吧,快走吧!” 蔣殿人所以這樣對待汪化堂,是因為他伯惹火燒身。

    根據他多年對付共産黨的經驗,知道胳膊扭不過大腿,硬來隻有自找苦吃。

    他對局勢很樂觀,從報紙上他斷定,中央軍來的日子不遠了,因為共産黨自己都承認,國民黨是重兵向山東進攻,那就耐心等待吧。

    這次清算對蔣殿人來說真可謂牛身失毛,無足輕重。

    他在早年為防暗算就修有嚴密的地下室,解放以後更把大批糧食埋藏入地,土改後倍加小心地隐蔽起來。

    他對汪化堂那末不客氣,還有一層用意:怕他萬一被抓住,連累上自己。

    以蔣殿人多年的世故經曆,對人處事,謹小慎微,不輕易表露胸懷。

     “我走?哼,要幹場大的哩!”汪化堂神氣十足地拍拍胸膛,“我還不知是共産黨走,還是我汪化堂走!“就憑你?”蔣殿人輕蔑地冷笑着。

     “老村長,要是有領頭的你幹嗎?” “嗯!”蔣殿人留起心來,“有誰領頭?” “嘿……”汪化堂突然住口不說原意了,“我看你就是絕頂的人材……好,沒有人一起幹,我隻好逃身他鄉了。

    ” 蔣殿人把汪化堂送出門外,望着他那粗胖的身子趔趔趄趄地消失在黑暗裡後,就将門插死,回身向屋裡走。

    老婆在屋門口迎着他,擔心地說:“天哪,你可要小心點!汪化堂真是個愣頭青,别說早年人家叫他汪土匪,唉,如今村裡人的眼睛都瞅着咱,你可别和他一起去惹禍!”“少說兩句吧。

    ”蔣殿人打斷老婆的話,“汪化堂有汪化堂的打算,我……”他轉身走向牆根處,伸手摸索着。

    “不睡覺,又找什麼?”老婆問。

     “看看拾糞的家夥在不在。

    ”蔣殿人抓住了拾糞叉子的杆。

     老婆忿忿地說:“還有心思種莊稼,等着死吧!”“我比你懂事!”蔣殿人說着把糞叉子狠狠地摔到地上。

     汪化堂走進王镯子家的屋門,向炕上一坐,氣憤地說:“老村長,呸!媽的,真成老對蝦啦!叫共産黨吓破了膽子,一點骨頭都沒有。

    ” 他前面站的是個穿軍裝的人。

    這人二十六、七歲,細矮個子,瘦長臉,眼睛不大,閃着陰沉狡黠的光。

    他就是王镯子的丈夫孫承祖。

     按田産,孫承祖家不夠地主,但他父親是浪暖海口鹽務局的稅務官,生活比一般小地主還富裕。

    這個殘暴的迫害人民的稅務官,在一九三五年間被黨的地下組織鎮壓了。

    孫承祖長大後公開不敢活動,暗裡卻伺機報仇。

    然而,解放區一天天在擴大、鞏固,沒有複仇之隙可乘。

    國民黨反動派向解放區發動進攻之後,孫承祖和一些有階級仇恨的反動分子一樣,在日思夜想地等待中央軍。

    但是,他們的蔣委員長沒有實現幾個月“光複”全中國的諾言,使向往者們大失所望。

    孫承祖早想去參加中央軍,投靠他二舅父。

    但是,數百裡以外才是蔣介石的天下,解放區的組織嚴密,不容易走出去,就是走出去了,也會使愛妻在家為難;其次,他在家裡要勞動,不幹活無飯吃。

    如此等等,他在去年夏季的大參軍運動中,積極要求參軍,混進了人民軍隊。

    當時,對參軍人員的成份審查不夠嚴格,幹部覺得孫承祖不是地主,父親雖因罪被處決,然事過多年,且孫承祖當時尚小,一貫沒有什麼壞表現,也就沒加阻止和防範。

     孫承祖從參加解放軍的第一天起,就尋找投敵的時機。

    終于,在一場殘酷的激戰中,他乘部隊突圍沖散之時,投奔了中央軍。

    當然,在戰鬥中失蹤戰士是不罕見的,在軍隊弄清人的确切下落之前,其家屬還享受着軍屬待遇。

     正象汪化堂來時告訴王镯子的,孫承祖去青島找到當情報官的二舅父,參加了國民黨,做起對解放區的破壞工作來。

    三天前,孫承祖作為敵人向解放區派遣的特務之中的一員,從海上潛回山河村。

    其任務是搜羅、組織反動地主和各種壞分子,破壞後方的生産和支前工作,制造解放區的混亂,暗殺幹部,組織武裝暴亂……等中央軍的進攻逼近時,從内部進行策應。

     孫承祖回村後了解到:被鬥的地主除蔣子金父子當場反抗被政府逮捕外,其他地主分子和家屬都在所得到的一份田地上勞動生産。

    他分析了一番情況:蔣殿人不會真老實,從清算的财物上,就看出他打了埋伏,進行了反抗。

    于是,孫承祖自己不出面,派舅父汪化堂去蔣殿人那裡探聽虛實。

     聽完汪化堂氣憤地報告了蔣殿人的态度之後,孫承祖立時問:“你沒露出我在家吧?” “差一點……沒有。

    ” 孫承祖會心地笑笑,胸有成竹地說:“我看老村長不惟不是松包,倒是條猛獸。

    ” “那也難說,他這二年可真服從政府的令。

    ”王镯子從門外走來,插嘴道。

     “這是他的手段。

    ”孫承祖沉思道,“老村長他自有打算,不肯妄為。

    不過,他是财主,共産黨是他的對頭,他不會不反。

    他現在不動,一是向往國軍能快點來,忍受幾時保全自身;二是家裡的财物藏得好,共産黨還沒動着他的痛處。

    你們等着瞧,到時候不要咱們去找,他自己會動起來。

    ”汪化堂似懂非懂,依然氣沖沖地說:“管他怎麼樣!在窮小子面前躬腰彎腿,我看不上眼!承祖,這十幾天卧在家裡可把舅憋壞啦!我看就象我們汪家島村幾個人一樣,咱們舅舅外甥,夜裡把這村的幹部宰了,跑到國軍那裡去吧!”“舅,事不能急。

    共産黨這樣警醒,咱們一不留神就會遭殃,以小失大可不能幹。

    ”孫承祖勸說着。

    他看着汪化堂殺氣騰騰的臉面,想着往年都稱他“汪土匪”的作為,有些擔心地補充道:“我的上司指示得很嚴,甯先老實一點也不輕舉妄動,要打好地基蓋大樓。

    舅,你千萬要聽我的話!” “好吧,聽你的。

    唉!”汪化堂沮喪地喘了口粗氣。

    “共産黨就是厲害,籠絡個人也難,誰都怕,有心的也不敢動。

    ”王镯子感歎地說,“唉,要是我哥能在就好啦。

    ”“提起井魁,那真是把好手,以一當十!唉,可惜不知下落!”汪化堂贊賞又惋惜。

     “不要想空的,以實論事。

    我看隻要咱們插住腳,睜着眼,是會有人跟着走的。

    明天夜裡我去東泊村找‘刮地皮’聯系一下。

    他那村有好幾個國民黨員,一點火就着!”孫承祖充滿信心地說,“哼!等不到北河發大水,天下就要變了!”“但願不到伏天北河就發大水!”王镯子少眉毛的眼睛笑得眯成線,兩個耳墜子擺動不停,“說不定明天就下大雨,天上陰着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