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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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傷害:她的意思是說有些人因為怕惹她不高興,就不會來傷害你。

    幸虧死人不會真的從墳裡站起來,不然,昨天夜裡,她會親眼看見一種惹她讨厭的情景呢!你的胸部和肩膀沒有被打壞割傷吧?’ “‘我也說不出來,’他回答,‘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呢?難道我倒下來時,他還敢打我嗎?’ “‘他踩你,踢你,把你往地上撞,’我小聲說。

    ‘他的嘴流着口水,想用牙咬碎你;因為他隻有一半是人:怕還沒有一半呢。

    ” “恩蕭先生和我一樣,也擡頭望望我們共同的敵人的臉,這個敵人正沉浸在他的悲痛裡,對他四周的任何東西仿佛都毫無知覺:他越站得久,透過他臉上的那陰郁的思想也表露得更為明顯。

     “‘啊,隻要上帝在我最後的苦痛時給我力量把他掐死,我就會歡歡喜喜地下地獄的。

    ’這急躁的人呻吟着,扭動着想站起來,又絕望地倒回椅子上,明白自己是不宜再鬥争下去了。

     “‘不,他害死你們中的一個已經夠了,’我高聲說。

    ‘在田莊,人人都知道要不是因為希刺克厲夫先生,你妹妹如今還會活着的。

    到底,被他愛還不如被他恨。

    我一回憶我們過去曾經多快樂——在他來之前,凱瑟琳曾經多麼快樂——我真要詛咒如今的日子。

    ’ “大概希刺克厲夫比較注意這話的真實性,而不大注意說話的人的口氣。

    我看見他的注意力被喚醒了,因為他的眼淚順着睫毛直淌,在哽咽的歎息中抽泣着,我死盯着他,輕蔑地大笑,那陰雲密布的地獄之窗(他的眼睛)沖我閃了一下;無論如何,那平時看上去像個惡魔的人竟如此慘淡消沉,所以我冒昧地又發出了一聲嘲笑。

     “‘起來,走開,别在我眼前,’這個悲哀的人說。

     “至少,我猜他說出了這幾個字,雖然他的聲音是難以聽清的。

     “‘我請你原諒,’我回答,‘可是我也愛凱瑟琳;而她哥哥需要人侍候,為了她的緣故我就得補這個缺。

    如今,她死了,我看見辛德雷就如同看見她一樣:辛德雷的眼睛要不是你曾想挖出來,搞成這樣又黑又紅,倒是跟她的一模一樣;而且她的——’ “‘起來,可惡的呆子,别等我踩死你!’他叫着,移動了一下,使得我也移動了一下。

     “‘可是啊,’我繼續說,一面準備逃跑,‘如果可憐的凱瑟琳真的信任你,承受了希刺克厲夫夫人這個可笑的、卑賤的、堕落的頭銜,她不久也會落到這步田地!她才不會安靜地忍受你那可惡的作風;她一定會發洩她的厭惡和憎恨的。

    ’ “高背椅子的椅背和恩蕭本人把我和他隔開了;因此他也不想走到我面前:隻從桌上抓把餐刀往我頭上猛擲過來。

    刀子正擲在我的耳朵下面,把我正在說的一句話打斷了;可是,我拔出了刀,竄到門口,又說了一句;這句話我希望比他的飛镖還刺得深些。

    我最後一眼是看見他猛沖過來,被他的房主攔腰一抱,擋住了;兩個人緊抱着倒在爐邊。

    我跑過廚房時,叫約瑟夫趕快到他主人那兒去;我撞倒了哈裡頓,他正在門口的一張椅背上吊起一窠小狗;我就像一個靈魂從滌罪所中逃出來似的,連跑帶跳,飛也似地順着陡路下來;然後避開彎路,直穿過曠野,滾下岸坡,涉過沼澤:事實上我是慌裡慌張地向着田莊的燈台的光亮直奔。

    我甯可注定永久住在地獄裡,也不肯再在呼嘯山莊的屋頂下住一夜了。

    ” 伊莎貝拉停一下:喝了口茶。

    然後她站起來,叫我給她戴上帽子,披上我給她拿來的一條大披巾。

    我懇求她再停留一個鐘頭,可她根本不聽,她蹬上一張椅子,親親埃德加和凱瑟琳的肖像,對我也施以類似的禮儀,就帶着凡尼上了馬車;這狗又找到了她的女主人,歡喜得直叫。

    她走了,從來也沒有再到這一帶來過,但是等到事情稍安定些以後,她和我的主人就建立了正常的通信聯系,我相信她的新居是在南方,靠近倫敦;她逃走後沒有幾個月,就在那兒生了一個兒子,取名林-,而且從一開始,她就報告說他是一個多病的任性的東西。

     有一天希刺克厲夫在村子裡遇到我,就盤問我她住在哪裡。

    我拒絕告訴他。

    他說那也沒什麼關系,隻要她當心不到她哥哥這兒來:既然他得養活她,她就不該跟埃德加在一起。

    雖然我沒說出來,他卻從别的仆人口中發現了她的住處以及那個孩子的存在。

    可他還是沒去妨害她;我猜想,為了這份寬宏大量,她也許要謝謝他的反感呢。

    當他看見我時,他常常打聽這個嬰兒;一聽說他的名字,他就苦笑着說: “他們願意我也恨他,是吧?” “我認為他們不願意你知道關于這孩子的任何事情。

    ”我回答。

     “可我一定要得到他,”他說,“等我需要他的時候。

    他們等着瞧吧!” 幸虧他的母親在那時候到來之前就死了;那是在凱瑟琳死後十三年左右,林-是十二歲,也許還略略大一點。

     伊莎貝拉突然到來的那天,我沒有機會跟我主人說。

    他回避談天,而且他的心情不适于讨論任何事情。

    當我好容易使他聽我說話時,我看出他妹妹離開了她丈夫這回事使他很高興;他對她丈夫憎惡到極點,其深度是他那柔和的天性幾乎不能容許的。

    他的反感是如此痛切而敏銳,以緻任何他可能看到或聽到希刺克厲夫的地方他決不涉足。

    悲痛,加上那種反感,把他化為一個道地的隐士,他辭去裁判官的職務,甚至教堂也不去,避免一切機會到村裡去,在他的花園之内過着一種完全與世隔絕的生活;隻是有時到曠野上獨自散散步,去他妻子墳前望望,改變一下生活方式,這還多半在晚間或清早沒有遊人的時候。

    但是他太善良了,不會長久地完全不快樂的。

    他也不祈求凱瑟琳的魂牽夢萦。

    時間會使人聽天由命的,而且帶來了一種比日常的歡樂還甜蜜的憂郁。

    他以熱烈、溫柔的愛情,以及她将到更好的世界的熱望,來回憶她; 他毫不懷疑她是到那更好的世界去了。

     而且,在塵世間還有他能得到慰藉和施以情感之處。

    我說過,有幾天他好像并不關心那死去的人留下的小後代,然而這種冷淡就如四月裡的雪融化得那麼快,在這小東西還不會說出一個字,或是歪歪倒倒走一步之前,她已經盤據了林-的心。

    孩子名叫凱瑟琳;可他從來不叫她全名,正如他也從來不用簡名叫那頭一個凱瑟琳;這大概是因為希刺克厲夫有這樣叫她的習慣。

    這個小東西卻總是叫做凱蒂:對他說來這跟她母親既有區别又有聯系,而他對她的寵愛,一大半與其說是由于她是自己的骨肉,還不如說是由于她和凱瑟琳的關系的緣故。

     我總是拿他和辛德雷-恩蕭相比,我想來想去也難以滿意地解釋出為什麼他們在相似的情況下,行為卻如此相反。

    他們都當過多情的丈夫,都疼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