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寶玉讀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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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李貴這幾個家仆聽到聲響沖進來時,已經打了許久,幾個大漢費了一番力氣才暫止事端。秦鐘的頭被金榮一把打中,寶玉正幫他搓揉。寶玉看見李貴,要他回禀賈代儒去。李貴知道這事查起來,賈政恐真要剝他的皮,極力阻止;寶玉卻又吵着,如果學堂裡有金榮這種人,從這天起,打死他他也不上學。

    “叫金榮的到底是哪門親戚?”寶玉問。

    李貴遲遲不敢答,茗煙在外頭大聲應道:“他是甯府裡璜大奶奶的侄兒!沒什麼人撐腰,還敢來吓大家!他那姑媽,隻會跟我們琏二奶奶跪着借錢呢!”

    寶玉氣在頭上,冷笑說:“我還以為是誰的親戚!我這就到他家問去!”

    說完便要走了,叫茗煙進來拿書包。茗煙又出了主意:“爺,你也不必親自問他,我替你到他家去,就說老太太有話要問他,雇一輛車子把他們拉到老太太那裡去,豈不省事多了?”

    “你找死啊?”李貴一聽,心裡更急,“我這就去回太太和老爺,就說今天全是你教唆的!還敢加油添醋?”

    賈瑞看事情鬧大了,這才勸金榮:“俗話說,忍得一時忿,終身無惱悶!你既惹出事端,磕個頭就沒事了。”于是強迫金榮向秦鐘作了一個揖,衆人還是不歡而散。

    雖然向秦鐘賠了不是,金榮心裡着實不服氣,回家跟母親胡氏說了事由,再三強調人非己是,說起秦鐘,更是氣冒三丈:

    “秦鐘跟我一樣,又不是賈家的子孫,隻不過附着賈家讀書而已;仗着寶玉和他相好,就目中無人!他平時和寶玉鬼鬼祟祟的,當人家是瞎子,看不見,也就算了,今天他又去勾搭别人,給我撞見!是他不對!還要我給他道歉!這有天理嗎?”

    胡氏素來雖喜歡多管閑事,卻知道賈家的閑事自己惹不起,叮咛兒子:“你幹嘛惹是生非!我費了千辛萬苦跟你姑媽說情,你姑媽又費盡千辛萬苦跟西府裡的琏二奶奶說情,才幫你掙得這麼一個念書的地方?在人家那裡念書,茶飯都是現成的,家裡可省了不少錢……如果不是在那裡念書,你也不會認得薛大爺——就看在他給你的銀子上,你也不該鬧學!”

    既然母親這麼說,金榮隻有忍氣吞聲,第二天,硬着頭皮上學去,就當沒這回事。偏偏在這天,金榮的姑媽帶了個婆子到金榮家串門子來,胡氏一時多嘴,偏又說起金榮昨天在學堂裡被欺負的事。這姑媽嫁的是賈府“玉”字輩嫡系的賈璜,家裡卻隻有些微産業,隻因常常到甯、榮二府去請安,又會對當家的鳳姐和尤氏說好聽話兒,所以不時得到鳳姐和尤氏的資助,才能過好日子。

    不聽還好,一聽之下,金榮的姑媽怒氣沖天,說:“秦鐘這小雜種是賈府的親戚,難道榮兒不是賈府的親戚?待我到東府去,跟我們珍大奶奶和秦鐘的姐姐說,叫他們評評理!”

    金榮的母親聽了,急得不得了,連忙阻止:“都是我多嘴!求求姑奶奶别說罷,如果鬧出事來,恐怕我們榮兒上不了課!”

    金氏正在氣頭上,急着為自己的親戚争回顔面,不聽嫂子勸,便叫老婆子叫過車來,往甯府去。到了甯府,先拜見賈珍的妻子尤氏,說了一些寒暄話,才問:“怎麼沒看見蓉大奶奶?”

    本想找秦可卿,在她們面前讨個公道,沒想到尤氏卻歎了口氣:“這些日子,她不知道犯了什麼病,經期有兩個多月沒來,叫大夫看了,又說沒有害喜,人一天一天虛下來,我叫蓉哥兒不許勞動她,看看她靜養幾天會不會好。你知道,我這媳婦不但模樣好,個性也是沒話說的,再找她這樣的人,恐怕打燈籠都找不到,為了她的病,我心裡煩死了!沒想到今天早上,她弟弟來瞧她,還說他在學堂裡給人欺負了——我那媳婦雖然跟每個人都有說有笑的,其實心細得很,一件小事也要想個三五天,一聽他弟弟這麼說,又是氣,又是惱,今天連早飯也沒吃了,看她這樣,我的心比針紮還難過!”

    金氏一聽這話,知道金榮這禍惹大了。哪敢替自家人讨公道?剛才那一股盛氣早已抛到九霄雲外。急忙向剛進來的賈珍問了安,飛快坐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