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學的藝術 藝術的紅學

關燈
一切竟然是如此地谙悉,實在大出我之意外。

    說實在的,我甚至想象他是不會對那些紅學知識感興趣,也不會去讀的。

    這完全說明我所“見”之不廣,——這“見”是指思想方法。

     不通紅學是無法真正懂得《紅樓夢》的,《論鳳姐》的實例證明了此一要義。

    他懂得這個道理,所以他不但沒有象有些“評紅家”輕看譏嘲紅學的意義(以為“掀開紅樓夢,就書論書”才是文藝批評家的“純潔性”和高明之處),他反而于首章以一個專節(第五“雖死亦當感涕也”)來着重指出:“事實方是研究工作的出發點”,紅學研究的許多成果,“為了弄清楚被人弄得很亂的關于《紅樓夢》的曆史背景”,确實“說明了這部小說的産生原因或社會依據”,确實有助于“了解曹雪芹創作素材的來曆,了解他對于貴族地主階級醜惡現實的态度,了解他思想上與藝術上的特點”。

    這就是通人大方家的見地。

    他強調“特點”,就是我上文說的那個意思的實例。

    他說:“沒有雍正這樣的統治者,也就不會形成《紅樓夢》那種奴隸語言式的寫作方式”;他能看到:“曹雪芹的讀者和親友脂硯齋,既要揭示《紅樓夢》的政治内容,又要替作者打掩護,因此他的批語往往自相矛盾。

    ”他說這是“用心良苦的産物”。

     這些,正就是隻知道“一般小說學”的藝術評論家所不能理解,甚至是不肯承認的。

     王朝聞同志在開卷部分,一次提到《紅樓夢》時,用的是“這一部小說”,特别在字的下面有着重點三個。

    這就不是無所為的。

    他通部書的一個突出點就是剖析這部特殊小說藝術上的特殊性。

    他說明“我喜歡讀這部小說,不隻也着眼于它那巨大的曆史内容,主要目的是了解它在藝術上的成就”,而他更注意的是“思想上和藝術上的特點”。

    這就看得出他是不同于一般小說學家了。

     作者在四十章書中,用了三十二章——即從第四章直到第三十五章,從各個方面和角度論析了曹雪芹寫鳳姐的藝術手法。

    他從“對立統一與典型化”“典型的兩個普通性”……談起,談小說人物的性格,從人物心理一直談到人物的思想方法。

    其中特别令我個人感興趣的是他看到也說出的一個重要道理: “……這個人物形象不僅具備與其他人物相對立的鮮明性格而且她的性格本身也具備着各種對立的因素,形成性格的單純與豐富的對立統一。

    ……作者對她那做什麼和怎樣做的描繪,在人物行動中塑造人物性格的方法,……而這一切,都是通過‘情節的生動性和豐富性的完美融合體現出來的。

    ……’她的性格的階級性時代性,性格的個性和共性,如果不是依靠鳳姐與其他人物之間,那些錯綜複雜的矛盾沖突的生動的豐富的描繪,那麼人物形象的典型化難免成為一句空話。

    ” “作者沒有為了暴露鳳姐而把人物性格簡單化,臉譜化,漫畫化,也沒有故意加上一些多餘的令人生厭的論證性的語言,以表示所謂的主題明确。

    曹雪芹暴露鳳姐的用意并不含糊。

    它的說服力不在形象之外而在形象之中。

    不論讀者是否接受作者的思想,都不感到他自以為比讀者高明。

    ” 這簡直太好了!真是“于我心有戚戚焉”——我在不止一個場合表示過這種見解,從他得到了不約而同的印證,實深欣幸。

     上面引了兩段話。

    其最後一句,更是特别重要之極。

    對此,如感興趣,可以在書末找到更細緻的解說,就是第三十七、八、九這三章,專門論說“創作與欣賞”——作者與讀者的關系問題。

     說老實話,我看此書,對這三章最佩服,最得味,比專論鳳姐性格什麼的更加愛看。

    王朝聞同志在論《紅樓夢》藝術的專著中以此為“結穴”,他指出:創作與欣賞之間存在着各種各樣的矛盾;欣賞也是一種主動性的積極性的複雜的精神活動;高明的藝術家的魅力的來源之一就是他對讀者的态度的一個基本點是尊重和信任。

    我們不時遇見一些好心的同志,他們的口語中的一個喜用的詞是“懂嗎?”這種人,實際上把自己看成是群氓傻瓜中的唯一的聰明者——這種人如果當“作家”,就和曹雪芹不大一樣。

     “隻有把讀者讀小說時不隻有所發現而且有所補充的作用估計進去,才能全面理解《紅樓夢》在藝術上的創造性,也就是它在社會作用上的能動性。

    ” 他為了說明這一藝術重大問題,沒有忘記舉出兩個在“紅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