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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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齊曉軒的牢房裡,按照事前的約定,到了不可避免的時候,齊曉軒就挺身站了出來,保衛組織,保衛自己的同志。

     特務對照了字迹,還有些半信半疑,再一次到牢房裡來,仔細搜查了齊曉軒所有的東西,果然,在他的枕頭裡面,搜出一小截變色鉛筆和幾張破紙。

     陸清冷笑着,掩蓋不住勝利漸漸到手的驕傲: &ldquo說說看,這個東西是怎樣送進來的?&rdquo &ldquo外邊的地下分子給你送進來的!&rdquo楊進興狠狠地加上一句,&ldquo楊虎城的消息,就是你們透出去的!&rdquo 一邊問着,一邊拿起那張可怕的文件,遞到齊曉軒眼前。

     陸清早已知道,即使是多年前的地委書記,齊曉軒本人仍然寫不出這種内容的傳單。

     &ldquo說說看,地下黨怎麼和你們聯系?&rdquo 此刻的陸清,注意力自然集中到齊曉軒身上。

    既然是他寫的字迹,那就是說,文件是地下黨送給他的,楊虎城的消息也是他走漏的。

     齊曉軒輕微地搖了搖頭,說出了一個特務完全沒有想到的簡單情節。

    他講的是出乎敵人意料的事情。

    他說:不久以前,正是敵人忙着燒毀文件的那天,看守員都上樓搬檔案去了,樓下隻有一兩個特務留下來巡邏,他在放風的時候,走到院壩裡散步,偶然發現了管理室的門沒有上鎖,裡面又沒有人,于是,就走了進去,随意翻閱着報紙,為的是想看一看有沒有釋放政治犯的消息,不料在報紙上,發現了公開刊登的召開七屆二中全會的消息&hellip&hellip &ldquo哼,你說得好流利!&rdquo陸清又一次冷笑。

     &ldquo怎麼?你敢随便進我的管理室?&rdquo楊進興大叫一聲。

    臉色突然變得灰白,他發覺自己被牽連進去了,并且有重大的責任。

     &ldquo沒有鎖門,當然可以進去。

    &rdquo齊曉軒坦然地回答了楊進興。

     忘記鎖門的疏忽,在楊進興确是常有的事。

    楊進興忍不住聲音發抖地狂吼起來: &ldquo決不可能!我們的報紙,會登你們共産黨的消息?&rdquo &ldquo你們把報紙拿來翻翻看。

    &rdquo齊曉軒并沒有流露出絲毫異樣的神情,他很清楚,成崗的消息,肯定是從黃以聲的報紙上抄下來的。

     敵人再一次冷笑,下命令搬來了一些報紙。

     齊曉軒慢慢地翻閱着。

    前些時候,在&ldquo和談&rdquo期間,國民黨不能不裝出一點&ldquo民主&rdquo的幌子,新聞檢查偶爾放寬了一些,在一些民辦的報紙上,也就時而出現幾段&ldquo新華社&rdquo的消息。

    這些消息,常常被《挺進報》白宮版愉快地記錄下來。

     齊曉軒耐心地讀着報上那些大标題,他需要趁機記住更多的消息。

     &ldquo還沒有找到嗎?根本沒有登!&rdquo楊進興得意地說。

     &ldquo讓他翻吧。

    &rdquo陸清嘴裡咬着煙鬥,冷冷地嘲諷。

     &ldquo你們看看這裡。

    &rdquo齊曉軒最後才指了指一張報紙。

    報紙上的标題,清楚地印着: 兩個特務都吃了一驚。

    他們久久地望着報紙,完全沒有想到齊曉軒竟這樣簡單地解決了他們的疑難。

    這些特務,平時是不大認真看報的,現在隻好啞口無言。

     齊曉軒從容地擡起眼睛,微微帶笑地瞧着面前兩張尴尬的臉。

     &ldquo這是什麼地方?你懂不懂所規?懂不懂進行&lsquo奸匪煽動&rsquo的處置條例?&rdquo陸清威脅的聲音裡,帶着空虛。

     &ldquo完全知道。

    &rdquo沒有絲毫的猶豫或恐懼,仍舊是齊曉軒慣用的平靜而自然的聲音。

    &ldquo這裡是白公館集中營。

    &rdquo 到這時候,齊曉軒更是無所畏懼,除了他個人的偶然活動而外,敵人不僅找不到黨的活動,更無法追究是誰把楊虎城的消息送出去的事。

    敵人永遠不會知道黨的秘密。

     齊曉軒慢慢擡起頭來,望着旁邊的窗口。

    窗外一片藍天,幾朵白雲輕輕地浮在空中,緩緩飄動。

    随眼望着遠處油綠的青山,齊曉軒的嘴唇動了一下: &ldquo告訴你們,我永遠是共産黨員。

    &rdquo &hellip&hellip陸清不斷地抽着香煙,似睡非睡地躺在沙發上。

    地闆上胡浩留下的血迹,已經掃除幹淨了。

    楊進興心緒暴躁地在光滑的地闆上走來走去,無心回答陸清問他的話。

     寫報告上報給特别顧問吧?楊進興有點害怕,他是看守長、報紙卻偏偏是他辦公室裡的,怎能卸脫這分責任?他擔心按照&ldquo團體&rdquo的無情紀律,自己首先會受到&ldquo失職&rdquo的嚴厲處分。

     陸清擔心的事比他更多,也更重要:&ldquo管理不善&rdquo,陸清也有無法推诿的責任,更重要的是,他難于相信已經作出的結論。

    是齊曉軒麼?真是他那麼偶然地幹的麼?字确實是他寫的,報紙上也找到了消息的來源。

    陸清不能不勉強同意這結論的正确,但他決不甘心。

     &ldquo是呀,所長,你和我都可能受到紀律處分。

    &rdquo楊進興再也不像平常那麼兇狠,頹然地坐在沙發上。

    &ldquo我,我看&hellip&hellip&rdquo &ldquo明天早晨,你召集全體看守員訓話,&rdquo陸清停了一停,才大聲說道:&ldquo以後,誰也不準再提這張紙條子的事情!&rdquo &ldquo是!&rdquo楊進興一聽這活,心裡落下了一塊石頭。

     &ldquo還有,&rdquo陸清從沙發上翻身坐正,點燃了又一支煙,降低了聲音說:&ldquo和地下黨的聯系,必須繼續追尋。

    我看劉思揚是最大的危險。

    &rdquo &ldquo還有成崗!&rdquo &ldquo成崗不算。

    &rdquo陸清知道顧問處早已反複研究、分析了成崗在注射時講過的一切,他們認為注射誠實注射劑以後得到的材料,是絕對準确的,對美國科學的最新成就,誰也不應該懷疑。

    而成崗當時所講的一切,都證明他在白公館并無特殊活動。

     &ldquo你要把注意力集中到劉思揚身上&hellip&hellip&rdquo陸清停了一下,謹慎地下定決心采取新的措施:&ldquo共軍攻勢猛烈,現在更要小心預防政治犯越獄,這是我們今後的主要任務。

    應該立刻調整牢房,把共産黨集中起來,集中在幾間牢房,設置雙崗,加強看管。

    決不能像現在這樣,樓上樓下,到處分散拘押。

    集中控制才好監視,才不會留給他們任意活動的餘地,才不會給他們可乘之機。

    &rdquo &ldquo不過,&rdquo陸清放低了的聲調裡,隐藏着複雜的思慮;但頭腦簡單的楊進興,沒有看穿他的真實動機。

    所以他故意解釋道:&ldquo作為一種手腕,在日常生活方面,不妨稍微放寬一些。

     過去,渣滓洞也是這樣作的&hellip&hellip&rd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