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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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小小的輪渡劃子，慢吞吞地遊動着，在江心裡掙紮了好半天，還靠不攏岸。
牛角沱碼頭上擠滿了等候過江的人。
成瑤排在一個老太婆背後，性急地蹬着腳，又踮起腳尖朝前望。
前面，一條線的人頭一直排到趸船邊。
趸船上站着兩個戴黑眼鏡的人，嘴角上叼着煙卷，在那裡指手劃腳。
這兩個家夥是幹啥的？以往渡江時好象沒有見過。
很可能是兩個特務。
等輪渡劃子靠了岸，旅客下船時，果然不出所料，兩個家夥正在盤查往來過江的旅客，怪不得不是熱天也要戴上膏藥眼鏡。
成瑤不覺把手緊緊按住書包，象是書包裡有什麼寶貝怕人搶劫似的。
過了許久，才輪到成瑤上船。
前面那個老太婆邁着小腳，一步一步地踏着動蕩的跳闆，不住搖晃。
成瑤立刻機靈地上前去扶住了她。
&ldquo走快點！&rdquo戴膏藥眼鏡的家夥猛喝一聲。
成瑤望了特務一眼，扶着老太婆踏上趸船，後邊又有人擠過來。
盤查的特務立刻攔住幾個工人搜查，放過了她和老太婆。
過了江，北岸高高的石級，爬得成瑤直喘氣，襯衣有點濕了，江風吹來，背心涼飕飕地很不舒服。
擦擦額角上冒出的汗珠，漸漸望見了一座熟悉的煙囪的上半截，到家了！她高興地跑完最後一段石級，順眼望了一下遠處炮廠工人的宿舍區域，那片火燒場上，出現了一列列快要完工的房屋。
她回頭便跨進那座挂着&ldquo長江兵工總廠修配廠&rdquo牌子的工廠大門。
和前幾次回家一樣，仍然聽不見嘈雜的金屬撞擊聲和電動機嗡嗡的低鳴，廠裡全是靜悄悄的。
成瑤不管這些，朝一座小小的灰色磚房的樓上直跑。
&ldquo媽媽！二哥呢？&rdquo 象隻百靈鳥似的，成瑤在二哥的寝室窗口望了一眼，回頭闖進媽媽的房間。
&ldquo啊，瑤兒，你回來呐！快坐下來喝杯水，看你滿頭大汗，象匹野馬！&rdquo媽媽說着，體貼地拿起面盆。
&ldquo我給你打盆水洗洗臉。
&rdquo &ldquo二哥在哪裡呀？&rdquo &ldquo剛從總廠開會回來，又到辦公室去了。
&rdquo &ldquo各廠工人都罷工，總廠開會有啥用？&rdquo成瑤跳起來就跑。
&ldquo死丫頭，鬼打慌了！&rdquo媽媽溺愛地罵着，跨出房門，扶着樓欄杆喊：&ldquo回來洗臉！&rdquo &ldquo我找二哥！&rdquo 女兒頭也不回，剛剛轉過彎，便見餘新江迎面走來。
成瑤一把抓住他，高興地問道：&ldquo小餘，火燒場上新房子快修起了！明天我再去幫他們搬磚，你去不去？&rdquo還沒等到回答，她又興沖沖地說：&ldquo我們學校還在給炮廠募捐咧！&rdquo 餘新江微笑着，沒有說話。
&ldquo你再給我講點工廠裡的事，同學們就是想多聽點！&rdquo 餘新江點點頭，&ldquo先找你二哥吧。
&rdquo &ldquo二哥在哪裡？&rdquo 餘新江朝辦公室一指，成瑤放開手就跑。
她剛跑了兩步，忽然又回過頭來，故意放低聲音說：&ldquo陳松林問候你。
你們兩個硬是城隍廟的鼓錘&mdash&mdash一對！&rdquo 吃罷晚飯，成瑤挽着她二哥&mdash&mdash成崗的手臂，從飯廳出來。
成崗和他伶俐活潑的妹妹不同，寬肩，方臉，豐滿開闊的前額下，長着一雙正直的眼睛。
他是中等身材，穿一件黃皮茄克，藍哔叽燈籠褲套在黑亮的半統皮靴裡。
領口圍着紫紅色圍巾，襯托出臉上經常流露的深思的神情。
兩兄妹親昵地踱到樓口的陽台上，向遠處了望。
這地方，面對着嘉陵江，風景好，地勢高，差不多每次回家，成瑤都要習慣地把二哥拖到這裡，向他講學校裡最近發生的事情。
夕陽斜照着流水，碧綠的江面上搖曳着耀眼的金光，成瑤無心去看這些，她興奮的臉蛋在晚霞中映滿了光彩。
&ldquo二哥，别看嘉陵江了，你聽我說嘛！&rdquo &ldquo你說吧。
&rdquo成崗的目光正望着遠處的一片，不肯移開。
那是中共辦事處住過的地方，有名的村。
&ldquo二哥，我跟你說嘛！許多同學都要走了&hellip&hellip&rdquo 成崗猛然回頭，看着妹妹，妹妹端正的鼻梁上面，一雙秀目，認真地看着他，等待回答。
從那雙認真的眼光中，成崗發現這個少女已經不再是咿咿呀呀的乳雛，她已成長為一隻練羽的海燕，隻待一聲春雷，就要沖向暴風雨！成崗略帶幾分激動地凝望着妹妹。
&ldquo真的！到農村去，馬上就要出發。
&rdquo妹妹說得很興奮，一雙晶亮的眼睛珍珠般地閃耀着，好像她憧憬過多日的，那些未必能實現的美夢和幻想，都有可能如願以償似的。
她渴望和派到農村去的同學一樣，去參加農民起義，參加武裝鬥争，到山上打遊擊，直接消滅反動派，過那種充滿浪漫色彩的戰鬥生活。
可是看到哥哥一直沒有回答她的話，少女明澈的眼光很快就變得暗澀了。
她的心情憂郁不安，茫然地自語着： &ldquo你一定又說我年輕不懂事，不讓我去&hellip&hellip&rdquo 成崗方正的臉上，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妹妹的心事，他已經猜透了，但他并不急于插話。
&ldquo二哥，我們班上走了三個，最近還要走&hellip&hellip我多麼希望&hellip&hellip&rdquo &ldquo希望總是有的。
但是希望不是幻想。
&rdquo 成瑤看了看二哥，也把目光投向那金光閃爍的江濤。
她不太滿意二哥這種抽象的回答。
她覺得自己向往的是新生活，而不是幻想。
&ldquo我考慮一下再回答你吧。
&rdquo成崗終于給了妹妹一線希望。
停了一下，他又問道：&ldquo小妹，你們還在罷課？&rdquo &ldquo我正要告訴你咧！&rdquo妹妹又興奮起來，&ldquo學校已經被迫開除了那個姓魏的，而且不得不宣布保障全校師生的安全。
聽說教育部還來電報查問，弄得學校當局很傷腦筋。
&rdquo &ldquo教育部？&rdquo成崗微笑了。
&ldquo教育部會查問什麼？你們又發快郵代電，把事情鬧出去了？&rdquo 妹妹點點頭：&ldquo學聯還在上海的報紙上登了通訊&hellip&hellip警備司令部一看着慌了，怕事态擴大，連忙寫信來說：&lsquo該生密報校友，純系發洩私憤&hellip&hellip&rsquo還厚着臉皮聲明什麼：&lsquo本部并無幹涉校政之初衷&hellip&hellip&rsquo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活見鬼！不過魏吉伯還是沒有交出來，他們說是：&lsquo本部查無此人；一有下落，當即函告&rsquo&hellip&hellip&rdquo 成瑤說着，忽然想起了什麼，話頭一轉：&ldquo喲，我的書包咧？我的書包咧？&rdquo一邊叫着，一邊慌慌忙忙地離開了陽台。
&ldquo你到哪裡去？&rdquo &ldquo拿書包，給你看個東西。
&rdquo 成瑤很快就轉來了，帶着神秘的語調說：&ldquo專給你帶回來的！隻許你一個人看！&rdquo 成崗微笑着，向成瑤伸出手；成瑤雙手按住書包，又提出條件： &ldquo你馬上看，看完就還我，明天我要還他&hellip&hellip&rdquo &ldquo&hellip&hellip還他？他是誰呀？&rdquo成崗帶笑地問。
一片羞澀的紅雲，使成瑤低下頭去。
成崗卻一下子搶下她的書包，邊笑邊把手伸進去找東西。
&ldquo鬼丫頭，别想捉弄我，我來檢查你的秘密！&rdquo 成瑤急得漲紅了臉，搖着肩膀和雙臂，鼓起腮巴叫喊： &ldquo把書包還我！&rdquo 成崗從書包裡翻出一疊粉紅色的打字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油印的字迹，他翻開一看，第一頁上清楚地印着幾個鮮明的紅字&mdash&mdash《挺進報》。
&ldquo《挺進報》？&rdquo成崗遲疑了一下，沉下臉問：&ldquo把這拿回來幹啥？&rdquo &ldquo給你看的。
&rdquo 成崗搖搖頭，聲音裡帶着妹妹難以理解的責難：&ldquo誰叫你帶回來的？&rdquo 成瑤惶惑地望着成崗。
她滿腔的熱情，被迎頭的冷水澆滅了。
但她昂然挺立，不肯讓步。
成崗指着《挺進報》嚴厲地說道： &ldquo這東西以後不準帶回家來，給人發現了可不是好玩的事！&rdquo 妹妹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激動地反駁着：&ldquo我沒有碰到危險！&rdquo &ldquo你太冒失了。
&rdquo成崗搖了搖頭。
&ldquo這不是勇敢而是冒險！ 難道你沒有看見到處都在搜查《挺進報》？車站、碼頭，到處都有特務！&rdquo 激動中的妹妹，看到二哥越冷靜，心裡越是生氣。
她倔立着，簡直被這種冷靜激惱了。
&ldquo危險？我是冒失鬼？&rdquo妹妹的臉蛋氣得失去了血色，她咬了咬嘴唇，沖着成崗，一口氣說了下去：&ldquo怪不得人家說你當了廠長就變了！你&mdash&mdash膽小，你&mdash&mdash害怕，你&mdash&mdash不敢和過去的朋友來往！你&hellip&hellip好，好！我不連累你&hellip&hellip&rdquo 說到這裡，成瑤陡然住嘴，清泉一樣瑩潔的淚珠，驟然間沿着她痛苦的面頰往下湧流。
她曾經那樣地信任二哥，尊敬二哥，可是現在&hellip&hellip她難過，失望，突然從成崗手裡奪回《挺進報》，幾下子撕得粉碎，一把一把的紙片，塞進書包，擰轉身，飛快地跑出陽台。
成崗愣了一下，似乎感到自己太粗暴了些。
但他又一轉念，覺得采取這種嚴厲的态度，是完全應該的。
因此，他隻微微緩和了語氣，喊道：&ldquo小妹，小妹！你轉來！&rdquo不管二哥怎樣喊叫，成瑤頭也不回，叮叮咚咚地沖進自己的小屋，碰的一聲關上了門，撲到床上，失聲地痛哭起來&hellip&hellip 成崗沒有生氣，他沉思了片刻，便
牛角沱碼頭上擠滿了等候過江的人。
成瑤排在一個老太婆背後，性急地蹬着腳，又踮起腳尖朝前望。
前面，一條線的人頭一直排到趸船邊。
趸船上站着兩個戴黑眼鏡的人，嘴角上叼着煙卷，在那裡指手劃腳。
這兩個家夥是幹啥的？以往渡江時好象沒有見過。
很可能是兩個特務。
等輪渡劃子靠了岸，旅客下船時，果然不出所料，兩個家夥正在盤查往來過江的旅客，怪不得不是熱天也要戴上膏藥眼鏡。
成瑤不覺把手緊緊按住書包，象是書包裡有什麼寶貝怕人搶劫似的。
過了許久，才輪到成瑤上船。
前面那個老太婆邁着小腳，一步一步地踏着動蕩的跳闆，不住搖晃。
成瑤立刻機靈地上前去扶住了她。
&ldquo走快點！&rdquo戴膏藥眼鏡的家夥猛喝一聲。
成瑤望了特務一眼，扶着老太婆踏上趸船，後邊又有人擠過來。
盤查的特務立刻攔住幾個工人搜查，放過了她和老太婆。
過了江，北岸高高的石級，爬得成瑤直喘氣，襯衣有點濕了，江風吹來，背心涼飕飕地很不舒服。
擦擦額角上冒出的汗珠，漸漸望見了一座熟悉的煙囪的上半截，到家了！她高興地跑完最後一段石級，順眼望了一下遠處炮廠工人的宿舍區域，那片火燒場上，出現了一列列快要完工的房屋。
她回頭便跨進那座挂着&ldquo長江兵工總廠修配廠&rdquo牌子的工廠大門。
和前幾次回家一樣，仍然聽不見嘈雜的金屬撞擊聲和電動機嗡嗡的低鳴，廠裡全是靜悄悄的。
成瑤不管這些，朝一座小小的灰色磚房的樓上直跑。
&ldquo媽媽！二哥呢？&rdquo 象隻百靈鳥似的，成瑤在二哥的寝室窗口望了一眼，回頭闖進媽媽的房間。
&ldquo啊，瑤兒，你回來呐！快坐下來喝杯水，看你滿頭大汗，象匹野馬！&rdquo媽媽說着，體貼地拿起面盆。
&ldquo我給你打盆水洗洗臉。
&rdquo &ldquo二哥在哪裡呀？&rdquo &ldquo剛從總廠開會回來，又到辦公室去了。
&rdquo &ldquo各廠工人都罷工，總廠開會有啥用？&rdquo成瑤跳起來就跑。
&ldquo死丫頭，鬼打慌了！&rdquo媽媽溺愛地罵着，跨出房門，扶着樓欄杆喊：&ldquo回來洗臉！&rdquo &ldquo我找二哥！&rdquo 女兒頭也不回，剛剛轉過彎，便見餘新江迎面走來。
成瑤一把抓住他，高興地問道：&ldquo小餘，火燒場上新房子快修起了！明天我再去幫他們搬磚，你去不去？&rdquo還沒等到回答，她又興沖沖地說：&ldquo我們學校還在給炮廠募捐咧！&rdquo 餘新江微笑着，沒有說話。
&ldquo你再給我講點工廠裡的事，同學們就是想多聽點！&rdquo 餘新江點點頭，&ldquo先找你二哥吧。
&rdquo &ldquo二哥在哪裡？&rdquo 餘新江朝辦公室一指，成瑤放開手就跑。
她剛跑了兩步，忽然又回過頭來，故意放低聲音說：&ldquo陳松林問候你。
你們兩個硬是城隍廟的鼓錘&mdash&mdash一對！&rdquo 吃罷晚飯，成瑤挽着她二哥&mdash&mdash成崗的手臂，從飯廳出來。
成崗和他伶俐活潑的妹妹不同，寬肩，方臉，豐滿開闊的前額下，長着一雙正直的眼睛。
他是中等身材，穿一件黃皮茄克，藍哔叽燈籠褲套在黑亮的半統皮靴裡。
領口圍着紫紅色圍巾，襯托出臉上經常流露的深思的神情。
兩兄妹親昵地踱到樓口的陽台上，向遠處了望。
這地方，面對着嘉陵江，風景好，地勢高，差不多每次回家，成瑤都要習慣地把二哥拖到這裡，向他講學校裡最近發生的事情。
夕陽斜照着流水，碧綠的江面上搖曳着耀眼的金光，成瑤無心去看這些，她興奮的臉蛋在晚霞中映滿了光彩。
&ldquo二哥，别看嘉陵江了，你聽我說嘛！&rdquo &ldquo你說吧。
&rdquo成崗的目光正望着遠處的一片，不肯移開。
那是中共辦事處住過的地方，有名的村。
&ldquo二哥，我跟你說嘛！許多同學都要走了&hellip&hellip&rdquo 成崗猛然回頭，看着妹妹，妹妹端正的鼻梁上面，一雙秀目，認真地看着他，等待回答。
從那雙認真的眼光中，成崗發現這個少女已經不再是咿咿呀呀的乳雛，她已成長為一隻練羽的海燕，隻待一聲春雷，就要沖向暴風雨！成崗略帶幾分激動地凝望着妹妹。
&ldquo真的！到農村去，馬上就要出發。
&rdquo妹妹說得很興奮，一雙晶亮的眼睛珍珠般地閃耀着，好像她憧憬過多日的，那些未必能實現的美夢和幻想，都有可能如願以償似的。
她渴望和派到農村去的同學一樣，去參加農民起義，參加武裝鬥争，到山上打遊擊，直接消滅反動派，過那種充滿浪漫色彩的戰鬥生活。
可是看到哥哥一直沒有回答她的話，少女明澈的眼光很快就變得暗澀了。
她的心情憂郁不安，茫然地自語着： &ldquo你一定又說我年輕不懂事，不讓我去&hellip&hellip&rdquo 成崗方正的臉上，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妹妹的心事，他已經猜透了，但他并不急于插話。
&ldquo二哥，我們班上走了三個，最近還要走&hellip&hellip我多麼希望&hellip&hellip&rdquo &ldquo希望總是有的。
但是希望不是幻想。
&rdquo 成瑤看了看二哥，也把目光投向那金光閃爍的江濤。
她不太滿意二哥這種抽象的回答。
她覺得自己向往的是新生活，而不是幻想。
&ldquo我考慮一下再回答你吧。
&rdquo成崗終于給了妹妹一線希望。
停了一下，他又問道：&ldquo小妹，你們還在罷課？&rdquo &ldquo我正要告訴你咧！&rdquo妹妹又興奮起來，&ldquo學校已經被迫開除了那個姓魏的，而且不得不宣布保障全校師生的安全。
聽說教育部還來電報查問，弄得學校當局很傷腦筋。
&rdquo &ldquo教育部？&rdquo成崗微笑了。
&ldquo教育部會查問什麼？你們又發快郵代電，把事情鬧出去了？&rdquo 妹妹點點頭：&ldquo學聯還在上海的報紙上登了通訊&hellip&hellip警備司令部一看着慌了，怕事态擴大，連忙寫信來說：&lsquo該生密報校友，純系發洩私憤&hellip&hellip&rsquo還厚着臉皮聲明什麼：&lsquo本部并無幹涉校政之初衷&hellip&hellip&rsquo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活見鬼！不過魏吉伯還是沒有交出來，他們說是：&lsquo本部查無此人；一有下落，當即函告&rsquo&hellip&hellip&rdquo 成瑤說着，忽然想起了什麼，話頭一轉：&ldquo喲，我的書包咧？我的書包咧？&rdquo一邊叫着，一邊慌慌忙忙地離開了陽台。
&ldquo你到哪裡去？&rdquo &ldquo拿書包，給你看個東西。
&rdquo 成瑤很快就轉來了，帶着神秘的語調說：&ldquo專給你帶回來的！隻許你一個人看！&rdquo 成崗微笑着，向成瑤伸出手；成瑤雙手按住書包，又提出條件： &ldquo你馬上看，看完就還我，明天我要還他&hellip&hellip&rdquo &ldquo&hellip&hellip還他？他是誰呀？&rdquo成崗帶笑地問。
一片羞澀的紅雲，使成瑤低下頭去。
成崗卻一下子搶下她的書包，邊笑邊把手伸進去找東西。
&ldquo鬼丫頭，别想捉弄我，我來檢查你的秘密！&rdquo 成瑤急得漲紅了臉，搖着肩膀和雙臂，鼓起腮巴叫喊： &ldquo把書包還我！&rdquo 成崗從書包裡翻出一疊粉紅色的打字紙，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油印的字迹，他翻開一看，第一頁上清楚地印着幾個鮮明的紅字&mdash&mdash《挺進報》。
&ldquo《挺進報》？&rdquo成崗遲疑了一下，沉下臉問：&ldquo把這拿回來幹啥？&rdquo &ldquo給你看的。
&rdquo 成崗搖搖頭，聲音裡帶着妹妹難以理解的責難：&ldquo誰叫你帶回來的？&rdquo 成瑤惶惑地望着成崗。
她滿腔的熱情，被迎頭的冷水澆滅了。
但她昂然挺立，不肯讓步。
成崗指着《挺進報》嚴厲地說道： &ldquo這東西以後不準帶回家來，給人發現了可不是好玩的事！&rdquo 妹妹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激動地反駁着：&ldquo我沒有碰到危險！&rdquo &ldquo你太冒失了。
&rdquo成崗搖了搖頭。
&ldquo這不是勇敢而是冒險！ 難道你沒有看見到處都在搜查《挺進報》？車站、碼頭，到處都有特務！&rdquo 激動中的妹妹，看到二哥越冷靜，心裡越是生氣。
她倔立着，簡直被這種冷靜激惱了。
&ldquo危險？我是冒失鬼？&rdquo妹妹的臉蛋氣得失去了血色，她咬了咬嘴唇，沖着成崗，一口氣說了下去：&ldquo怪不得人家說你當了廠長就變了！你&mdash&mdash膽小，你&mdash&mdash害怕，你&mdash&mdash不敢和過去的朋友來往！你&hellip&hellip好，好！我不連累你&hellip&hellip&rdquo 說到這裡，成瑤陡然住嘴，清泉一樣瑩潔的淚珠，驟然間沿着她痛苦的面頰往下湧流。
她曾經那樣地信任二哥，尊敬二哥，可是現在&hellip&hellip她難過，失望，突然從成崗手裡奪回《挺進報》，幾下子撕得粉碎，一把一把的紙片，塞進書包，擰轉身，飛快地跑出陽台。
成崗愣了一下，似乎感到自己太粗暴了些。
但他又一轉念，覺得采取這種嚴厲的态度，是完全應該的。
因此，他隻微微緩和了語氣，喊道：&ldquo小妹，小妹！你轉來！&rdquo不管二哥怎樣喊叫，成瑤頭也不回，叮叮咚咚地沖進自己的小屋，碰的一聲關上了門，撲到床上，失聲地痛哭起來&hellip&hellip 成崗沒有生氣，他沉思了片刻，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