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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哪個部隊調來的?” “北京部隊。

    ” “叫啥名字?” “嘿,說名字一時也記不準。

    我們剛補進來的十五名同志,就我自己是從北京部隊來的。

    幹脆,就叫我‘北京’好了。

    ” 這自稱“北京”的戰土,稍高的個頭,長得挺秀氣,濃眉下的眼睛一閃一眨,熱情,深邃,奔放。

    顯得煞是機靈聰敏。

     “那好。

    你就跟在我身邊行軍。

    ”粱三喜說。

    顯然,他已覺得身邊極需這位很有一套的戰土。

     我們加快了穿插速度。

    在通過一道山梁時,又兩次遇到小股敵人的阻擊。

    仍是由梁三喜率三排斷後掩護,我們很快就甩開了敵人,拼死拚活地往前插…… 營長不時地在報話機中詢問我們的位置,每次都嫌我們行動遲緩。

     下午三時許,營長又一次呼叫我們。

    戰土“北京”又很快在地圖上找到了我們的位置。

     梁三喜向營長報告後,報話機小的營長火了:“師、團首長對你們行動遲緩極不滿意!極不滿意!如不按時抵達指定位置,事後要執行戰場紀律!執行戰場紀律!!喊趙蒙生過來對話。

    ” 梁三喜移動了一下,我蹲到報話機邊。

     “趙蒙生!趙蒙生!你戰前的表現你清楚!剛才軍長在報話機中向我詢問過你的表現!你要當心,要當心!政治鼓動要抓緊,要抓緊!不然,戰後你跳進黃河洗不清,洗不清!……” 我的頭皮又嗖嗖發麻。

    梁三喜推開我。

     “營長同志,政治鼓動很重要,很重要!但是我們沒空多啰啰!有啥指示,你快說!” “梁三喜,你别嘴硬!戰場紀律,對誰都是無情的!” 營長的喊話停止了。

    從尖刀排位置折回身來的靳開來,牢騷開了:“娘的!讓他們執行戰場紀律好了!槍斃,把我們全槍斃!他們就知道用尺子量地圖,可我們走的是直線距離嗎?讓他們來瞧瞧,這山,是人爬的嗎?問問他們,路,哪裡有人走的路!……” “副連長,少牢騷!”梁三喜額角上的青筋一鼓一跳地蠕動着。

     梁三喜厲聲對戰士們命令:“武器彈藥攜帶好,每人留下兩頓飯的幹糧,另外是水壺,水壺絕對不能丢!其餘的,統統扔掉!” ………… 沒有親身經曆這場戰争的人,壓根兒想象不出我們這尖刀連在穿插途中的窘迫之狀。

    為争取按時抵達指定地點,我們冒着熱在亞熱帶高山密林中穿行,上山豁出命去爬,下山幹脆坐下連滑加滾,一個個衣服全扯碎了,身上青一塊、紫—塊…… 太陽沉下去了,四周影影綽綽,我已辯不出東西南北。

    腿早已不打彎了,我跟着大家死死地往的竄。

    當聽見梁三喜說已到達指定位置時,我一頭栽倒了。

     梁三喜架起我做慣性運動。

    我定了下神,見全連絕大部分戰士也都倒在了地下。

     粱三喜邊架扶着我邊命令:“都起來,互相協助,活動一下。

    ”他突然松開我,輕聲呼喚,“小---金,小金!” 我一看,隻見司号員小金栽倒在面前的草叢中。

     梁三喜晃動着小金:“小金!金小柱……” 聽不見小金的聲音。

     我和梁三喜忙把小金身上的裝備卸了下來:沖鋒槍、子彈帶、十二枚手榴彈、飄着紅纓穗的軍号、兩包壓縮餅幹、水壺。

    另外,還有沉重的四發八二無後坐力炮彈---顯然,這是他在穿插途中,遵照連長的指示,從炮排戰友身上,背到了他的背上…… 梁三喜坐下把小金扶起,讓小金倚在他懷中。

    他取過小金的水壺晃了下,聽見有點響聲,便将水壺對上小金的嘴:“小金,醒醒,喝點水……。

     小金嘴唇緊閉,毫無反應。

     我忙給小金做人工呼吸,但無濟于事。

     我用手一模,小金的心髒巳停止了跳動! 梁三喜眼中湧出滴滴淚珠。

    他用毛巾擦拭着小金臉上的泥垢和汗漬。

    小金那長長的睫毛垂了下來,胖乎乎的兩腮上,各有一個淺淺的小酒窩…… 他還沒來得及為全連進攻吹響沖鋒号,他沒能殺敵立功,就這樣安詳地睡去了,永遠地睡去了。

     事後,我反複想過,如果小金不給炮排背那四發炮彈,他也許不會……也許因為他太年輕,也許他的心髒或身體的某個部位本來有點小毛病,使他承受不了如此劇烈的穿插。

    啊,這位不滿十七歲的士兵是累死在戰場上的! 此刻,我撫摸着他那圓鼓鼓的手,抽泣着。

    我下連後,就是這雙手,曾天天早晨給我打好洗臉水,把牙膏都給我擠在牙刷上;就是這雙手,曾給我一次次的洗軍裝;也是這雙手,在那“十公裡全副武裝越野”時,将摔倒的我扶了起來……我年齡幾乎比他大一倍,可我……小金呀,原諒我吧,我不會是個永遠都不稱職的指導員,更不會成為“王連舉”! 戰争期間,時間是以分秒計算的。

    當我們到達364高地前沿時,已是晚上八點零二分。

    比上級指定的到達時間,誤了122分鐘! 然而,我們九連是問心無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