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西山文字在,焉得葬通州(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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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聯謂我再訪其家,已是“空山不見人”了。

    藏修地,語出《禮記·學記》:“故君子之于學也,藏焉修焉。

    ”指雪芹生前專心讀書寫作的地方,亦即其居處。

    結句是西山夕照景象,則雪芹最後病死在西山原來的居處還有什麼疑問呢? 或許有人會說,曹雪芹雖沒有遷居,但迫于生計,為什麼不可能因借貸、躲債或别的什麼不得不辦的事而在除夕前臨時到通州張家灣呢?我想,我們是否把曹雪芹的貧困想象得過于嚴重了。

    他的生活确實不可能寬裕,敦誠是說過他“舉家食粥酒常賒”,但理解詩也不能太實了。

    “舉家食粥”語出顔真卿著名的《乞米帖》,東坡還用此典寫詩說晁補上:“晁子拙生事,舉家聞食粥。

    ”“酒常賒”,衆所周知是用老杜“酒債尋常行處有”詩意。

    總之,不能以為都是實寫。

    雪芹是尋學旁收、多才多藝的,豈能連養家糊口都成了問題!他生性高傲,“羹調未羨青蓮寵,苑召難忘立本羞”,所以才甯願“賣畫錢來付酒家”、“步兵白眼向人斜”,過着閑雲野鶴般的不依傍他人的自由生活。

    他有不少宗室和非宗室的朋友,他們雖然也未必富裕,但解佩刀以質酒,“司業青錢留客醉”,看來在急難時也樂意向他援手的,所以很難想象他最後生活上會落到走投無路、非在近大年夜時離家涉遠不可的地步。

    至于猝死無棺木收殓而裸葬,墓石竟沒有人書寫(卻又知其名諱),隻憑無镌刻經驗的人的一把鑿子,這就更難令人置信了。

     但上述理由都遠不及其“前數月,伊子殇,因感傷成疾”更重要,也就是說,彼時即使雪芹想要出門也已出不去了。

    或以為雪芹數月前得病,至年底前已愈,故可以離家去往通州;又因其病後之軀,未複強健,故不耐風寒勞頓,以至有此不測。

    其實,這些想法是不能成立的。

    如果雪芹僅僅是生了一場病,不管他病得多兇、多久,最終還是好了,那就不能說他死于這場病,敦誠也就不會在挽詩中特地加注說“因感傷成疾”,加此注的意思是明白無誤的:他告訴大家雪芹是因此而一病不起的。

    決不存在着痊愈的可能。

    這有敦誠挽詩初稿的兩句話可證:“三年下第曾憐我,一病無醫竟負君。

    ”敦誠感到雪芹過去對自己一直情誼很深,這次他病了,自己卻照顧得太少,沒有積極地去想辦法找一位名醫來将他的病及早治好,所以覺得很對不起好友,心裡深深地内疚。

    可知雪芹自癸未秋冬間惟一的愛子殇于痘症後,便感傷成疾,數月來,一直委頓苟延于病榻之上,一病無醫,終于在甲申初“淚盡而逝”了。

     至今并沒有發現張家灣是曹家祖茔所在的任何證據。

    雪芹死後,再遠遠地送到那裡去埋葬也是沒有理由的。

    若說那裡有曹家祖墳在而尚未發現的可能,雪芹又有歸葬祖茔的必要,特别是他家屬也有運送其靈柩繞城北而東行的經濟能力,那麼,殡葬前在京的諸親友又豈能不告知,何至于草率得如同就地掩埋戰骨餓殍?這也是絕對說不通的。

    三、曹雪芹死後葬于西郊 曹雪芹既殁于西郊,即使将來能考出通州有曹家墓地,雪芹身後蕭條,也必然無力歸葬。

    故伴其亡兒孤魂同葬于西郊故壟該是情理中事。

    敦誠挽詩有“鹿車荷锸葬劉伶”句,其用意除說雪芹生前好飲外,實兼喻其不拘禮俗的灑脫人生态度,恰似劉伶對人說的“死便埋我”。

    這也可視作雪芹死後就地葬于西郊的一個旁證。

     有一首吳恩裕幾次提到過的敦敏詩,被收入《熙朝雅頌集》而未見于《懋齋詩鈔》殘本,吳恩裕認為詩是寫曹雪芹的,我信。

    題目為《西郊同人遊眺兼有所吊》,詩雲: 秋色招人上古墩,西風瑟瑟敞平原。

     遙山千疊白雲徑,清磬一聲黃葉村。

     野水漁航聞弄笛,竹籬茅肆坐開樽。

     小園忍淚重回首,斜日荒煙冷墓門。

     這首詩寫的時間比較晚,當是雪芹死後若幹年,《懋齋詩鈔》隻到雪芹去世的次年,即寫《河幹集飲題壁兼吊雪芹》詩的乙酉年(1765)為止,以後的詩都缺失了,所以見不到這首詩,它是靠選入《熙朝雅頌集》中才得以保存下來的。

    詩題沒有寫明“所吊”是誰,我想,這隻是因為在此之前,已經有在河岸“兼吊雪芹”的詩了,為避免用語雷同而不提名的;再說,在作詩人及其友好看來,提不提名都一樣明顯,住在“寂寞西郊人到罕”的山村裡的故友,除了曹雪芹還能有誰呢?你就翻遍敦敏、敦誠的集子也絕找不出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