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石頭”撰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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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這蠢物交割清楚”的,這裡卻又說它到“各處去遊玩”,并且自己“來到警幻仙子處”,成了“神瑛侍者”,這豈不叫讀者無所适從了?有的研究者發現了程高本對脂評本作了這樣的改動,不但不認為這樣改有什麼問題,反而責怪脂評本寫石頭是石頭、神瑛是神瑛不妥,使人搞不清賈寶玉究竟是石頭投胎呢,還是神瑛投胎(應該說是自己不了解作者意圖,又沒有細心去讀),認為應該合二為一。

    甚至由此而進一步得出結論,認為脂評本既寫石頭,又寫神瑛侍者,是一個破綻,證明小說這部分的文字是由兩種稿子拼湊而成的:“石兄”舊稿寫石頭投胎為寶玉,曹雪芹新稿則寫神瑛侍者投胎為寶玉。

    他在綴合新舊二稿時,沒有來得及把相互矛盾的地方統一起來,以緻留下了明顯的接合痕迹。

    如果《紅樓夢》真的一開卷就如此矛盾,它還能成為最優秀的古典小說?如果曹雪芹隻會拼湊别人的成稿,而且連在兩種稿子所寫的不同開頭中隻保留一種,或統一成一種都不會,他還算得上是一位偉大的文學家?顯然,這樣的說法是太不了解作者在構思上所花的一番苦心了。

     石頭變成通靈玉被賈寶玉“夾帶”到世上來後,雖則被挂在寶玉的脖子上,卻并不同于薛寶钗的金鎖或史湘雲的金麒麟。

    它是有意識、能思想的,它在十分留心地觀察着周圍的事物,包括觀察據有它的那個人——賈寶玉;它的職能就是把這一切記錄下來,寫成《石頭記》。

     在早期脂本中有不少表明石頭在整個故事發展過程中總是執行着自己任務的文字(有的還是石頭的自白),因為後人不甚了解作者的意圖,有一些被當作是誤植入正文的脂評文字而剔除了。

    有一些則幹脆被認為是作者自己多餘的說明,也将它删去了。

    現将有關文字舉例如下: 其口碑排寫得明白,下面皆注着始祖官爵并房次,石頭亦曾抄寫了一張〔脂評:忙中閑筆,用得好!〕,今據石上所抄雲:(甲戌本第四回) 按:程高本将這幾句連同“賈不假……”四句口碑下面的作者原注一并删去,是很不合理的。

     你道這一家姓甚名誰,又與榮府有甚瓜葛?諸公若嫌瑣碎粗鄙呢,則快擲下此書,另覓好書去醒目,若謂聊可破悶時,待蠢物〔脂評:妙謙,是石頭口角。

    〕逐細言來。

    方才所說這小小一家……(甲戌本第六回) 按:“諸公若嫌”至“逐細言來”數句,戚序本有;己卯、庚辰本無。

    俞平伯同志說:“此殆作者初稿,校本從己卯、庚辰本删去。

    ”意為己卯等本缺此,是後來作者自己改掉的。

    這不可能。

    因為有了石頭的這樣一段插話,下面繼續說到劉姥姥家時,才用“方才所說”等字樣。

    己卯、庚辰本隻删石頭口吻的插話,而不删“方才”等字,前後不合榫,可知必非作者所改。

     那頑石亦曾記下他這幻相并癞僧所镌的篆文,今按圖畫于後……(甲戌本第八回) 鳳姐因怕通靈玉失落,便等寶玉睡下,命人拿來,塞在自己枕邊。

    寶玉不知與秦鐘算何賬目,未見真切,未曾記得,此系疑案,不敢纂創。

    〔脂評:忽又作如此評斷,似自相矛盾,卻是最妙之文。

    若不如此隐去,則又有何妙文可寫哉!……借石之未見真切,淡淡隐去,越覺得雲煙渺茫之中,無限丘壑在焉。

    〕(甲戌本第十五回) 說不盡這太平氣象,富貴風流。

    此時自己回想當初在大荒山中,青埂峰下,那等凄涼寂寞,若不虧癞僧、跛道二人攜來到此,又安能得見這般世面!本欲作一篇《燈月賦》、《省親頌》以志今日之事,但又恐入了别書的俗套,按此時之景,即作一賦一贊,也不能形容得盡其妙,即不作賦贊,其豪華富麗,觀者亦可想而知矣。

    所以倒是省了這工夫紙墨,且說正經的為是。

    〔脂評:自“此時”以下,皆石頭之語,真是千奇百怪之文。

    〕(庚辰本第十七至十八回) 按:石頭說的這一大段話,甲戌本已移作批注,程高本全删。

     豈無一名手題撰,竟用小兒一戲之辭苟且搪塞……諸公不知,待蠢物〔脂評:石兄自謙,妙。

    可代答雲:豈敢!〕将原委說明,大家方知。

    ……(同上) 按:程高本删石頭自言等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