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鳳姐和她的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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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一場“狀元秀”,确立自己無可代替的位置。

     賈珍為她提供了一個上演“出場秀”的機會,可卿去世之後,賈珍無心理事,再三求了鳳姐幫忙,他人或者以為是苦事累事得罪人的事,初出茅廬的鳳姐卻當是鍛煉自己并夯實政治基礎的良機,沒有永遠的友誼,隻有永遠的利益,對于一個給自己帶來好處的人,總會多些好感。

     當然,她和榮國府的人一樣,對甯國府仍然不大看得上,但這種看不上裡也自有樂趣。

    鳳姐在榮國府,多少有些緊張與壓抑,在賈母與邢、王二位夫人面前自不必說,所有的上司都是說翻臉就翻臉的,天知道哪塊雲彩會打雷。

    寶玉黛玉他們又一律是文學青年,整天舞文弄墨的,這又是鳳姐的弱項,偶爾謅上一句“一夜北風緊”,還不如香菱已經入了門,喜出風頭的鳳姐在他們面前占不了上風,也未必看得上這酸文假醋的一群人,她跟這些小叔子小姑子是有些隔閡的。

     在榮國府,她的樂趣就是當家理财,興興頭頭招呼太婆婆婆婆小叔子小姑子吃喝玩樂,這種樂趣是公衆化的,多少戴着面具,盡管賈母喜歡她“潑皮破落戶”的性格,可畢竟是藝術加工過的“潑皮破落戶”,在賈母心中,她其實還是“最是知禮的”。

     隻有在甯國府的人面前,鳳姐才能嚣張地做回自己,放肆地說笑,不避她最愛說的粗話、村話。

    她過生日,尤氏前來敬酒,笑道,難得你一年到頭孝順老太太、太太和我,我今兒沒什麼可疼你的,親自斟了杯酒,在我手裡乖乖地喝一口吧。

    鳳姐笑道,你要是真心孝敬我,你跪下我就喝。

    同樣是妯娌,她在李纨面前就沒有這麼放松,人們在值得尊重與重視的人面前,會把自己也端着,相反,若心裡存有藐然,舉動言談就會自如放肆起來。

     鳳姐自然是看不上尤氏的,第六十八回,鳳姐搬着尤氏的臉道,你又沒才幹,又沒口齒,鋸了嘴的葫蘆,就隻會一味瞎小心圖賢良的名兒。

    這雖是惱恨之言,卻也道出了鳳姐内心對于尤氏真實的看法,尤氏也承認:何曾不是這樣。

    這段對話戳穿了鳳姐與尤氏一團和氣有說有笑的假象,她二人,從來都有強勢與弱勢的差别。

     對于鳳姐來說,甯國府就像一塊臭豆腐,聞着臭,吃起來香,她和甯國府諸人的交情,類似于酒肉朋友,利益是第一黏合劑,其次通過藐視對方,成就自己的良好感覺,就這麼互相看不起着,變得難分難舍了。

     一切酒肉朋友又都是靠不住的,賈蓉屢次出賣鳳姐,賈瑞事件,算是鳳姐的隐私了,賈蓉在小丫頭面前照說不誤。

    前面已經說過,賈琏偷娶尤二姐,多賴了賈蓉說媒拉纖,賈珍與尤氏一同封鎖消息,瞞得風雨不透。

    鳳姐也不是善茬,将他們好一通作踐,外加敲詐二百兩銀子,又将尤二姐逼死,一點沒給尤氏面子。

     後來有老媽子得罪了尤氏,周瑞家的大肆渲染着呈報到鳳姐那兒,鳳姐決定将這二人綁起來送給尤氏發落,偏巧二人都和邢夫人有細微瓜葛,邢夫人叫着二奶奶替那兩人求情,擺明了是找茬子,尤氏卻淡淡一笑,也說鳳姐,什麼大不了的事,何必如此。

    把鳳姐憋得紅頭漲臉,氣出了一場病,不能不說是尤氏一個小小的報複。

    酒肉朋友之間,原無理解與寬容這一說,有的,隻是你不仁我不義,锱铢必較,睚眦必報。

     鳳姐恃強賭狠的性格做壞了她的婚姻與事業,同樣做壞了她的友誼,真正友誼的基礎在于平等,而鳳姐,能與幾人保持平等?她的人際關系可想而知,榮國府過年請客,因種種緣故不能前來的人中,竟有一類是憎畏她之為人,賭氣不來的,按照興兒的說法,她幹脆就是鬼憎神厭,人神共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