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法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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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到大家的心上。

    是啊,還談那些幹什麼呢?都是廢話!大家頓時沉默起來。

    周大貴更感到發悶,又說道:“那咱就由鬼子擺弄?” “慢慢來嘛,鬼子總混不長。

    ”馬英接着隐隐約約講了一些抗日的道理,大家象是早晨剛發現的那個小窟窿似的,心裡有點透亮了。

     忽然門上那個小窗戶開了,剛剛露出一個老警察的腦袋,黑帽子下一臉松肉皮,看樣子年輕的時候是個胖子,他用那一雙灰溜溜的眼睛向大家掃了一眼,少氣無力一字一句地說道:“有人往家捎信沒有?”原來這警察局看守所押的大部分是壯丁,并不十分嚴,允許向家裡送信,警察通過送信也可以向被押的家屬勒索幾個錢,算作他們的外水。

    不過這些抓來的壯丁在去受軍事訓練之前,必須經過鬼子憲兵隊長的一次審問,認為不是八路了才行。

    當下大家一聽說能送信,紛紛要求送信,有的叫帶吃的,有的叫帶蓋的。

    馬英想:自己家破人亡,給誰送信呢?他忽然想到東關的侯老奎,他和馬英的爹是老世交,十一年前馬老山押在衙門裡時,他就常往裡送馍馍、衣裳管照他。

    之後馬英在縣裡上學,也常到他的馍馍房來玩。

    他見了馬英,總是摸着他的頭說,“苦命的孩子,苦命的爹娘,他們拉扯你這麼大可不容易,你要争口氣!”他想到這裡,就對老警察說:“你叫東關馍馍房的侯老奎來一趟。

    ” 老警察點了點頭。

    沒多久,侯老奎來了,他一見馬英就驚慌地問:“孩子,啥時候進來的?” “昨夜。

    大爺你回去拿支筆拿點紙來。

    我想給家裡寫封信。

    ” “你娘不是……” “我娘聽說不在家,”馬英沒等侯老奎說出口,趕緊搶着說,“你送給鎮上趙振江他爹,他會轉到我家的。

    ” “行啊。

    還要别的啥嗎?” “不要了。

    ”馬英此時覺得隻要能和黨取得聯系,别的什麼都不需要了。

     過了一會,侯老奎來了,拿來一支鉛筆,一張白紙,還用手巾兜了一兜熱馍。

    按說一般是不能寫信的,因為侯老奎和這個老警察有些交情,算是額外照顧。

    馬英脫下一隻鞋翻過來墊在腿上,湊在那雞旦大的光亮下面寫道: 母親: 兒外出抓藥,不幸中途染暴病,卧床不起,寸步難行。

    這都是孩兒不注意身體所緻。

    但我想,人生得病也乃常情,兒雖染重病,決不為病魔所吓倒,要和疾病進行鬥争。

    兒所難過的是不能在堂前孝敬母親,不知您近況如何,望接信後速來回信,以免兒挂念。

    兒 常鐵生十一月初十日 “鐵生”是他的小名,隻有極少數人知道。

    他寫完又反複看了幾遍,确信這封信即便落到敵人手裡,也不會出什麼漏子,才把它交給了侯老奎。

     已經是入獄的第三天了,馬英還沒有接到回信,也沒有審訊,大家都悶得不行。

    周大貴又罵道:“他媽的還不過堂,是死是活來個痛快!” “你倒想的好。

    鬼子知道你個子大,故意叫你憋在這個小房子裡零受哩!”肖陽開玩笑地說。

     “大概鬼子見你個子小,這房子專為你做的,對嗎?”周大貴也來了一句,兩個人沒事就這樣鬧着開心。

     “你看這是什麼?”不知誰在地下摸到一本破書。

    馬英拿在小元洞下一看,是一本少前沒後的《水浒》,于是他高興地對大家說:“我來給你們念一段,解解悶。

    ” “算了吧,聽那個幹啥,又不能當飯!”周大貴說。

    “念吧,念吧。

    ”肖陽不知道故意和周大貴上勁,還是真的想聽,“高興一天算一天!” 馬英一念,大家都聽上勁了。

    可惜這本殘缺的《水浒》太薄了,半天就讀完了,周大貴聽得最起勁,忙說:“再念一遍,非他娘逼上梁山不可!” “出去過堂!”忽然老警察把門推開,向大家說道。

    大家一聽就往外跑,不但不害怕,反倒高興起來,因為在這小黑屋實在悶不過了,一來是為了看看久别的太陽,二來是死是活也希望來個痛快! 馬英跑在最前面,一步跨進太陽地裡,他的心情是多麼愉快啊!不由擡起頭來朝天空一望,耀眼的陽光早射得他睜不開眼了。

    就在這一霎時,他覺得兩眼一黑,渾身癱軟,不由自主地睡在地下了,緊接着一個一個……都象喝醉了似的,癱瘓在太陽地裡。

    老警察噘起那兩撮白胡子,習慣地慢騰騰地說道:“休息一下吧。

    ”原來這長久悶在黑屋子裡的人是見不得太陽的。

     大約過了十分鐘,大家精神複原了,老警察伸手掏出兩個大馍遞給馬英說:“吃了。

    ” “做什麼?” “吃了馍挨打不疼。

    ” “謝謝。

    ”馬英感激地望了望老警察,把兩個馍掰成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