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堅逾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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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靜不知不覺間又瞧得呆了,但聞一連串铮铮之聲響起,又如飛金鳴玉,妙手敲琴。

     铮铮聲中,那數十粒銀珠已灑滿一地。

     要知俞佩玉方才若是着意閃避,倉猝間實未必能避得開這數十點近在咫尺間勁射而來的暗器。

     但他無意間這旋身一舞,卻正暗含了先天無極的真意,有意無形,意在形先,其中奧妙,又豈能形諸筆墨。

     鐘靜良久良久,才喘過氣來,忍不住輕歎道:“好功夫。

    ” 短短三個字說完,郭翩仙四掌已拍出。

     他心初定,膽猶寒,正因為他深知心靈受制的痛苦,此刻竟不敢再面對俞佩玉,隻有着着搶攻。

     這四掌出手雖急,掌勢雖妙,招式雖毒,但每一掌都未使出全力,每一掌都留有五分退步。

     隻因他見了俞佩玉這樣的武功後,竟也不敢作孤注之一搏,先将自己立于不敗之地後,再敢出手傷人。

     這四掌俞佩玉閃避得雖輕松,但心裡卻不輕松。

     他立刻便已發覺對方出手之謹慎、狡巧、機變、詭谲,竟是自己生平所未遇,他知道無論是誰,若想将這樣的對手打倒都不容易。

     這時郭翩仙另四掌又已拍出。

     這四掌招式突變,由輕靈一變而為沉重,由柔韌一變而為剛猛,但掌勢的收發間,仍是含蘊不盡,留有餘力。

     俞佩玉歎道:“閣下難道定要将在下置之于死地麼?” 這句話說完,他已從容避開四掌。

     郭翩仙道:“不錯。

    ” 這四掌出手更快,竟在短短兩個字中便已擊出。

     俞佩玉道:“為什麼?” 對方出手快,他躲得也快。

     郭翩仙道:“隻因閣下若是活在世上,在下便難免要寝食不安了。

    ” 他掌勢突由奇快變得奇慢,說了二十多個字,才擊出四掌,掌勢沉凝,如曳千鈞;出手穩實,如推重磨。

     這顯然竟是正宗太極掌,“太極門”與“先天無極”素有淵源,俞佩玉一躍而退,大聲道:“閣下莫非是太極門下的前輩?” 以郭翩仙這樣深厚的功力,若是太極門下,輩分必高,所以俞佩玉才說出“前輩”兩字。

     誰知郭翩仙卻笑道:“區區太極門,能容得下郭某?” 這次他突然變掌為拳,四拳擊出,第一招“羅漢伏虎”,竟是少林“伏虎羅漢拳”的起手式。

     俞佩玉不覺又一驚,他第二拳卻已變為“大洪拳”,拳到中途,忽又一曲,雙拳分擊而至。

     這兩拳拳勢詭秘,俞佩玉竟連見都沒有見過,明明見到雙拳斜擊而來,打的是左腮右頰,誰知拳頭到了面前,卻忽然筆直擊向胸膛,郭翻仙眉飛色舞,忍不住得意大笑道:“你不知這是哪一派麼?” 這句話其實并未說完。

     他說到“這”字時,俞佩玉已被逼還手,竟然不閃不避,出手向這搗蒜般直擊而來的拳頭迎了過去。

     他說到“哪”字時,已發現對方拳力驚人,準備撤招,縱是他留有餘力,見機得快,但拳鋒還是被俞佩玉掌鋒掃着,他隻覺一股前所未見的駭人力道排山倒海般推來,身子已被震得飛了出去。

     俞佩玉的天生神力,他縱然用盡全身力道,也未必抵擋得住,何況他還保留着五分力氣。

     鐘靜已驚呼出聲,失聲道:“莫要傷人。

    ” 俞佩玉淡淡一笑,道:“在下也并沒有傷人之意,兩位若要走,在下也絕不攔阻。

    ”他已嘗夠了被人傷害的滋味,不到必要時,他絕不傷害别人。

     郭翩仙長歎了一聲,鐘靜已奔過去拉住他的手,懇求着道:“走吧,你為什麼要和他拼命?” 郭翩仙苦笑道:“閣下的武功雖不見得如何高明,但這樣的天生神力,我倒真的從未見過,看來我也未必能傷得了你。

    ” 俞佩玉淡淡笑道:“既是如此,為何還不走?” 郭翩仙歎道:“看來我的确還是走了的好。

    ” 他抱了抱拳,像是真的要走了,誰知就在這時,他手腕一反,袖中又有十餘點暗器激射而出。

     鐘靜失驚道:“你……” 她一個字剛說出口,身子突然被郭翩仙提起,向俞佩玉擲了出去,他自己身形一閃,卻繞到俞佩玉身後。

     這一着之歹毒,實是天下少有。

     俞佩玉若想避開這暗器,已大是不易,何況他縱然避開了暗器,鐘靜的身子已飛舞着撲來。

     她驟然被人擲出,手腳自然難免舞動,俞佩玉若不管她,反身去迎郭翩仙,便難免要被她所傷,俞佩玉若想接住她,郭翩仙已到了身後,他身後空門大露,雙手若再接着鐘靜,郭翩仙出手時他又怎能抵擋。

     這變化全都發生于一瞬之間,俞佩玉還未弄清是怎麼回事,暗器已撲面而來,飛舞着的人影也跟着而到。

     俞佩玉本待出手将暗器反激出去,但忽然發現撲來的人影竟是鐘靜,暗器反激,鐘靜便沒命。

     他既已來不及閃避,若不出手自己就沒命,──郭翩仙自然早已算準了他是絕不忍心下手去傷鐘靜的。

     誰知俞佩玉雙掌還是閃電般揮出,隻是他左右雙手所用的力道卻絕不相同,左掌力柔,右掌力猛,左掌先發,一股柔力将鐘靜的身子遠遠送了出去,右掌力剛,一股猛力迎上了暗器。

     這時郭翩仙雙掌卻拍向他背脊! 俞佩玉掌力已發,既無餘力閃避,更無餘力招架,無論換了是誰,在這種情況下都難免斃于掌下。

     就在這刹那間,俞佩玉右掌的力道突然由極剛變為極柔,掌勢一引,暗器竟在空中劃了個圓弧,呼嘯着向俞佩玉身旁飛過,竟筆直擊向俞佩玉身後的郭翩仙。

     郭翩仙做夢也未想到自己發出的暗器此刻竟來打自己了,他若是傷了俞佩玉,自己身子就要變成蜂窩。

     他出手雖然陰險歹毒之極,但俞佩玉這一應變的手法,更已窮機智之極點,達武功之巅峰。

     郭翩仙驚呼一聲,撒手後甩,借勢翻身,縱然他每次出手都留有退步,還是難免被暗器擦破了衣服。

     這時鐘靜身子已撞上牆壁,俞佩玉送她的掌力也剛好用完,她沿着牆壁滑下來,面色雖已慘變,身上卻是毫發無傷。

     俞佩玉自然也是毫發無傷,但心裡怒火卻已直冒上來──此人竟不惜将對自己恩重如山,愛逾金石的人犧牲,此人的心腸豈非比狼虎還狠毒十倍,俞佩玉怒喝一聲,向郭翩仙直撲過去。

     這一次他滿心怒火,已變守為攻,掌勢渾圓,看似柔弱,但一股渾圓的力氣随掌而起,連神龛裡的土地像都被震得搖搖欲倒。

     這一次郭翩仙也被逼得不能不以全力應戰。

     他功力雖深,真氣卻似時常難以為繼,隻因他本不是個時常會和别人硬碰硬拼命的人,他的對頭根本就找不到他,就算找到了他,他的狡猾和機智也已足夠應付,他根本就用不着去苦練氣力。

     何況他最近又被金燕子所傷,而且傷得極重,若不是他身上永遠帶着有妙絕人寰的救傷靈藥,他此刻根本就不能動手。

     以他這樣的真力來和俞佩玉對掌,本是必敗無疑。

     但他招式卻偏偏是魚龍蔓衍,變化無窮,前一招用的是外家正宗,後一招可能就變内家掌法。

     普天之下,無論江南中原,塞外滇邊,無論那一門那一派的掌法武功,竟沒有他使不出的。

     俞佩玉心裡也不禁為之駭然,何況他随時還都得提防着對方出人意外、詭秘之極的奇異招式。

     數十招拆過後,俞佩玉也不覺汗透重衣。

     隻聽郭翩仙忽然大聲道:“閣下難道定要将在下置之于死地麼?” 這句話本是俞佩玉問他的,他此刻反問出來,俞佩玉不覺一怔,沉聲道:“不錯。

    ” 郭翩仙又反問道:“為什麼?” 俞佩玉道:“隻因閣下若是活在世上,在下也會有些寝食不安。

    ” 他發現郭翩仙說話時中氣已不足,顯然已是強弩之末,無以為繼,他出手就更急更猛,竟真的立刻要将此人斃于掌下,為世人除害。

     郭翩仙滿頭汗落如雨,招式出手間已力不從心,實招更少,虛招更多,已漸漸被俞佩玉逼入牆角。

     鐘靜呆呆地瞧着,目中已流下淚來。

     郭翩仙歎道:“很好,我死了也罷,連我最親近的人都不肯出手助我,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鐘靜面上竟木然全無表情,嗄聲道:“你死了,我陪你。

    ” 郭翩仙歎道:“你何苦陪我,還是陪他吧。

    ” 這句話說出,俞佩玉更是勃然大怒,一掌全力拍出。

     突見郭翩仙雙掌左曲右折,似乎變得連一絲力氣都沒有了,掌勢卻如百花初放,俞佩玉全力一掌竟攻不進去。

     這赫然竟是百花門的不傳之秘。

     要知郭翩仙身份隐秘,最不願别人知道他和海棠夫人的關系,所以不到最後關頭,絕不肯使出百花門的武功來,更不肯施展出丐幫拳法──他使遍了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功,卻偏偏将這兩種最擅長的武功留到最後。

     俞佩玉見他招式突又一變,使出百花門的掌法後,就不再改别的了,暗忖:“百花門的武功難道是他的本門功夫?” 俞佩玉又瞧了半晌,終于一掠而退,失聲道:“你難道是百花門下?” 郭翩仙目光閃動,緩緩道:“百花門下無男子,這句話你難道未曾聽過?” 俞佩玉皺眉道:“既是如此,你怎會對百花門下的武功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