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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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包括反義詞。

    說真的,如果一個詞不過是另一個詞的反面,那有什麼理由存在呢?以‘好’為例。

    如果你有一個‘好’宇,為什麼還需要‘壞’字?‘不好’就行了——而且還更好,因為這正好是‘好’的反面,而另外一字卻不是。

    再比如,如果你要一個比‘好’更強一些的詞兒,為什麼要一連串象‘精采’、‘出色’等等含混不清、毫無用處的詞兒呢? ‘加好’就包含這一切意義了,如果還要強一些,就用‘雙加好’‘倍加好’。

    當然,這些形式,我們現在已經在采用了,但是在新話的最後版本中,就沒有别的了。

    最後,整個好和壞的概念就隻用六個詞兒來概括——實際上,隻用一個詞兒。

    溫斯頓,你是不是覺得這很妙?當然,這原來是老大哥的主意,”他事後補充說。

     一聽到老大哥,溫斯頓的臉上就有一種肅然起敬的神色一閃而過。

    但是賽麥還是馬上察覺到缺乏一定的熱情。

     “溫斯頓,你并沒真正領略到新話的妙處,”他幾乎悲哀地說。

    “哪怕你用新話寫作,你仍在用老話思索。

    我讀過幾篇你有時為《泰晤士報》寫的文章。

    這些文章寫得不錯,但它們是翻譯。

    你的心裡仍喜歡用老話,盡管它含糊不清,辭義變化細微,但沒有任何用處。

    你不理解消滅詞彙的妙處。

    你難道不知道新話是世界上唯一的詞彙量逐年減少的語言?” 當然,溫斯頓不知道。

    他不敢說話,但願自己臉上露出贊同的笑容。

    賽麥又咬一口深色的面包,嚼了幾下,又繼續說: “你難道不明白,新話的全部目的是要縮小思想的範圍? 最後我們要使得大家在實際上不可能犯任何思想罪,因為将來沒有詞彙可以表達。

    凡是有必要使用的概念,都隻有一個詞來表達,意義受到嚴格限制,一切附帶含意都被消除忘掉。

    在十一版中,我們距離這一目标已經不遠了。

    但這一過程在你我死後還需要長期繼續下去。

    詞彙逐年減少,意識的範圍也就越來越小。

    當然,即使在現在,也沒有理由或借口可以犯思想罪。

    這僅僅是個自覺問題,現實控制問題。

    但最終,甚至這樣的需要也沒有了。

    語言完善之時,即革命完成之日。

    新話即英社,英社即新話,”他帶着一種神秘的滿意神情補充說。

    “溫斯頓,你有沒有想到過,最遲到2050年,沒有一個活着的人能聽懂我們現在的這樣談話?” “除了——”溫斯頓遲疑地說,但又閉上了嘴。

     到了他嘴邊的話是“除了無産者,”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不完全有把握這句話是不是有些不正統。

    但是,賽麥已猜到了他要說的話。

     “無産者不是人,”他輕率地說。

    “到2050年,也許還要早些,所有關于老話的實際知識都要消失。

    過去的全部文學都要銷毀,喬叟、莎士比亞、密爾頓、拜倫——他們隻存在于新話的版本中,不隻改成了不同的東西,而且改成了同他們原來相反的東西。

    甚至黨的書籍也要改變。

    甚至口号也要改變。

    自由的概念也被取消了,你怎麼還能叫‘自由即奴役’的口号?屆時整個思想氣氛就要不同了。

    事實上,将來不會再有象我們今天所了解的那種思想。

    正統的意思是不想——不需要想。

    正統即沒有意識。

    ” 溫斯頓突然相信,總有一天,賽麥要化為烏有。

    他太聰明了。

    他看得太清楚了,說得太直率了。

    黨不喜歡這樣的人。

    有一天他會失蹤。

    這個結果清清楚楚地寫在他的臉上。

     溫斯頓吃完了面包和幹酪。

    他坐在椅中略為側過身子去喝他的那缸咖啡。

    坐在他左邊桌子的那個嗓子刺耳的人仍在喋喋不休地說着話。

    一個青年女人大概是他的秘書,背對着溫斯頓坐在那裡聽他說話,對他說的一切話似乎都表示很贊成。

    溫斯頓不時地聽到一兩句這樣的話:“你說得真對,我完全(so)同意你,”這是個年輕但有些愚蠢的女人嗓子。

    但是另外那個人的聲音卻從來沒有停止過,即使那姑娘插話的時候,也仍在喋喋不休。

    溫斯頓認識那個人的臉,但是他隻知道他在小說司據有一個重要的職位。

    他年約三十,喉頭發達,嘴皮靈活。

    他的腦袋向後仰一些,由于他坐着的角度,他的眼鏡有反光,使溫斯頓隻看見兩片玻璃,而看不見眼睛。

    使人感到有些受不了的是,從他嘴裡滔滔不絕地發出來的聲音中,幾乎連一個宇也聽不清楚。

    溫斯頓隻聽到過一句話——“完全徹底消滅果爾德施坦因主義”——這話說得很快,好象鑄成一行的鉛字一樣,完整一塊。

    别的就完全是呱呱呱的噪聲了。

    但是,你雖然聽不清那個人究竟在說些什麼,你還是可以毫無疑問地了解他說的話的一般内容。

    他可能是在譴責果爾德施坦因,要求對思想犯和破壞分子采取更加嚴厲的措施。

    他也可能是在譴責歐亞國軍隊的暴行,“他也可能在歌頌老大哥或者馬拉巴前線的英雄——這都沒有什麼不同.不論他說的是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