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與女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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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人人都羨慕榮國府的富貴,而齡官不然。

    大觀園中諸女兒都喜歡寶玉,而齡官不然。

    她隻認為“你們家把好好的人弄了來,關在這牢坑裡學這勞什子”,将大觀園的風亭月榭視為“牢坑”,即黛玉晴雯等人且有愧色,何論乎寶钗襲人哉!還有眠思夢想不得進園的柳五兒呢。

     這樣,她當然待不多久。

    在第五十八回遣散十二個女孩子時也不曾單提她,隻用“所願去者止四五人”(六四○頁)一語了之。

    “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她從此就不再見了。

     自第五十八回梨香院解散,那些伶工子弟就風流雲散了,頗有《論語?微子》所雲樂官分散的空氣。

    未去的分在園中各房就顯得更活躍了。

    在此以前,書中隻傳齡官,其他提得很少。

    五十八回首叙藕官燒紙,被婆子看見,要去告發,得寶玉解圍,問起根由,她不好意思直說,隻說去問芳官就知道了。

    回目載芳官的一段話說明了藕、、蕊官互戀的關系,寶玉又發了一篇大議論。

    這樣的故事和回目“假鳳泣虛凰”原是相合的,問題在于寫這回書的用意。

    我前有《讀紅樓夢随筆》,在其三十三《談紅樓夢的回目》[41]一文中,大意說五十八回的目錄,雖似對句平列,卻是上下文的關系,似以真對假,實以假明真。

    就人物來說,即以本回藕、、蕊官三人的故事暗示後回寶、黛、钗三人的結局,這裡為節省篇幅起見,不重叙了,隻作一點補充的說明。

     那文說得很詳細,已傷于繁瑣,仍有一點重要的遺漏,沒有談到這回目最突出的一點:“茜紗窗”。

    為什麼突出?“茜紗窗”在本文裡完全不見。

    有正戚本作“茜紅紗”,但“茜紅紗”也不見。

    這茜紗窗當指怡紅院,那麼作怡紅院不幹脆麼,為什麼不那麼寫?再說怡紅院有沒有茜紗窗呢?倒也是一個問題。

     大家知道潇湘館是有茜紗窗的(第四十回,四二二、四二三頁),卻不必專有,自然也可以用之怡紅院。

    如第七十九回黛玉說:“咱們如今都系霞影紗糊的窗隔”,可見怡紅院潇湘館并以霞影紗糊窗,這樣說就比較簡單了。

    可是再看下去,反而使人迷糊。

     “……但隻一件:雖然這一改新妙之極,但你居此則可,在我實不敢當。

    ”說着,又接連說了一二百句“不敢”。

    黛玉笑道:“何妨。

    我的窗即可為你之窗,何必分晰得如此生疏。

    古人異姓陌路,尚然同肥馬,衣輕裘,敝之而無憾,何況咱們呢。

    ”寶玉笑道:“論交道不在肥馬輕裘,即黃金白璧,亦不當锱铢較量。

    倒是這唐突閨閣,萬萬使不得的。

    ”(九○四、九○五頁) 黛玉說“我的窗即可為你之窗”,而寶玉說“萬萬使不得的”,然則怡紅院又沒有茜紗窗了麼? 我以為五十八回之“真情揆癡理”之“茜紗窗”,即七十九回寶黛二人所談,亦即《芙蓉诔》最後改稿“茜紗窗下,我本無緣;黃土垅中,卿何薄命”之“茜紗窗”。

    以五十八回的事實論,芳官寶玉二人在怡紅院談話,這茜紗窗當屬之怡紅院;以意思論,遙指黛玉之死,這茜紗窗又當屬于潇湘館。

    此所以雖見回目卻不見本文,蓋不能見也。

    如在芳官寶玉談話時略點“茜紗”字樣,這故事便坐實了,且限于當時之怡紅院矣。

    現在交錯地寫來,這樣便造成了回目與本文似乎不相合的奇異現象。

    且引芳官和寶玉對話一段: 芳官笑道:“那裡是友誼,他竟是瘋傻的想頭。

    說他自己是小生,官是小旦,常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