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園中的周策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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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意,太不一般了,怎能忘記?正是古詩的話:“中心藏之,何日忘(平聲)之!” 此後,他曾多次于信劄中提到,他将設法讓我重遊北美,在那兒多住些時,可得蔔鄰夜話之樂。

     我還是無意離家,憚于跋涉。

    可是他終于又安排好了(與趙岡兄協同的好意),我作為1986—1987年度的魯斯基金會資助的訪問教授而再至威斯康辛。

     這一年,我們的相聚難以備述。

    他也開車帶我們(女兒倫苓同行,照料我的衣食起居諸般事務)去旅遊。

    春日佳節,到一處野園去賞海棠(那兒植有多種不同的海棠花);中秋月夜,則在他的書齋聯吟共飲。

     他為參加胡适之先生百年誕辰大會而赴台,我為之代課,講《紅樓》,講宋詞,講古文……受到港、台、韓國男女學子的熱情歡迎,臨别還依依不舍,盼望我能再講下去。

    尤其台灣的張美芳女士,每周必主動開車來一次,幫助買菜購物(在那兒地曠人稀,商店分散,相距甚遠,無車是難以過活的)。

    真是令人不知何以謝之。

    ——而策縱兄雖未明言,我卻認為這都不出他的關心囑托。

     在他的住宅四周,有空地,有樹木,是為“棄園”。

    宅前有玉蘭,室内陳設有雕漆螺甸屏風,有台灣工藝木雕人物……但我最開眼界的是書刊之豐富,每日郵件一大堆,目不暇給,我們這兒是望塵莫及。

    台灣書商的大批新書目錄,也使人眼花缭亂:我驚歎他們的經營能力,在美國各大學銷售大套叢書,實為一項巨額交易。

    而我們大陸的書,卻很少達于彼域。

    此為何故?不得而解之。

     他的曆年的歲尾賀春紅柬,其實都是詩柬。

    這是一位在海外傳播中華文化的學者,而本質卻是一位詩人。

    我們的倡和篇什不少,皆難備記。

     他在七十五歲總結學術教學生涯時,門生弟子為他征文編一冊紀念文集,曾來索稿,其時我忙冗異常,趕論文是無有可能的了,便立賦小詩一首為賀,兼志“兩周”的紅緣。

    其句雲: 鴻蒙一辟鎮悠悠,豈必紅家總姓周。

     欲結奇盟動天地——直齊宇宙築紅樓! 豪言壯語,我環顧中外,除他之外,無複可語此者,慨然亦複怅然。

     1998年之11月,13家文化教育單位組織聯名為我舉辦了一次大會——為八十歲賤辰賜壽,兼賀《周汝昌紅學精品集》出版,地點北普陀,主持者好友多人,與會者一百數十人。

    主辦者曾發函邀請策縱先生,惜未能至,卻寄來了賀詩,蒙王暢先生郵示,其句雲: 八十松齡正少年,紅樓解味辟新天。

     兩周昔日陪佳話,實證相期續後賢。

     這首詩,引起了《北京大學學報》主編龍協濤先生的重視,在對我的專訪記錄中特加論述。

     及至1999年5月,策縱兄到北大開會,龍先生設宴,特召我到郊西去與他相會,重新遂了“兩周”的佳話之盟契。

    此皆可紀之一頁也。

     尤其不可不一提及者,是此前一年他到京參加“紅研所”、“紅學會”主辦的國際紅學會時,我因與該所該會無關,且連年有人“圍剿”,無有與會的資格與“臉面”。

    而開幕式上卻說我之不到會是“身體不佳”雲雲。

    策縱聞之,當晚即同浦安迪教授(Prof.AndrewH.Plaks,普林斯頓大學東亞系漢學家、小說研究專家)驅車來訪——見我怡然自得,健康無恙,不禁啞然失笑。

     詩曰: 自疑何事愛《紅樓》?慚愧人人話兩周。

     海外誰知有紅學,八零一會定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