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寨”奇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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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

     後來承同難者關照我說:見了他們,切忌正眼看,要低頭裝不見——因為“正視”像是要認清他們的面貌(以防将來露出匪人身份)。

     所以,到處都有“學問”,我看了很多小說,黑店、黑廟、賊巢、水泊……那講者都沒寫到這一點,可見并無切身經驗。

     當然也并不容我有觀賞景物的“閑情逸緻”,我被押到了一處房舍。

    我很驚奇,這兒還有宅院!進入之後見正房、廂房圍出一個院落。

    帶我進入正房,往右一拐,一間大屋,内有多人。

    再往裡,有一個“套間”,屋子不大,光線暗得多——進入看,也有炕,炕上盤坐着好幾個人,再一定睛細看時,認出這都是鄉親落難者,囚聚于此!這可真夠個“他鄉遇故知”了。

     我家子弟自幼“深居簡出”,沒有什麼“社交”活動,認人也難,但這時可以知道的,有振華紙闆廠廠長李君、當鋪一位山西高級職員,另二位一個“财主”忘其名,一個乃是當時敝鄉的公安局局長。

    他們見我來了,都有點兒意外——也有個别的似乎臉上露出“幸災樂禍”的神色,明顯是說:“哈,你也來了!” 李廠長最先與我交談,話多,因他在敝鄉常與家父因商會公事打交道,故較熟識(但從未交談過)。

    說着說着,他就話題轉到家父身上,說:“你父親背後說我與韓××相混,抽大煙(鴉片),走下流……我沒有邪道兒,那是謠言。

    ”聽起來頗有點兒不平的意氣。

    我心想:身落此境的這位廠長,剛見了我,就念念不忘那一丁點兒個人恩怨,可畏哉!所以說話務必謹慎,無怪《千字文》說“無說彼短,靡恃己長”。

    家父當時的話我還依稀記得,那是惋惜關切,并非惡意,而小人之傳言,遂制造嫌隙了,可不防哉。

    (韓××,土财主,在西半街頗有聲勢,吸鴉片,娶小婆,瓦房考究,最能“享受”。

    但他得“風氣之先”,早早把田産賣了,到市裡去充什麼工商實業家了。

    所以解放時懲治地主時,他卻很逍遙雲。

    ) 不久,李廠長和那财主都因有錢贖回了,作辭之際,各有不忍之意。

    其滋味至為難言。

    剩下的,是公安局長和當鋪的先生。

     對此兩位,我應叙幾句。

     那公安局長是個大身材,也不似武人,說話柔柔和和,文文雅雅,健談,坐在炕上不喜活動。

    不知怎的,對我講起他當學生時的一段奇遇,說是交識了一位外國女朋友,二人相投,那女的生得好,有時光着身子渾身撲粉……困在一處,悶損已甚,聽他娓娓而談,倒也消磨苦難時光——這“内室”談話也随便,外間的監守人似乎并不注意,也無心“竊聽”。

     另位當鋪的山西高職,更是一位好人,我得他之助不小,永難忘記。

     那“生活”是困坐困卧,送來二餐是稻米幹飯和一點鹹菜,那米是真純的小站稻,如今已罕能與比。

    在室内“自在”坐卧,大小便請監守者“陪駕”,出至曠地解手,黑話叫“放風”。

    隻有晚飯後還例有“文娛節目”——是讓一大群秧子圍坐院裡,命兩三個會唱的唱《對花》之類的民間俗曲。

    那會唱的每晚要“表演”一回。

    有一次聽他說了一句:“我這哪兒是唱?是哭啊!”話不多,動人心魄。

     帶我“放風”的,就是那夥雜牌軍逃跑後投入匪巢的,帶我的這家夥,“氣味”不高級,他以為我是敝鄉的一個無惡不作的“小衙内”,因為他在我大便時還“觀察”我的下身,然後嬉皮笑臉地說:“××沽的大姑娘,大概都讓你給污遍了!” 這是一種“精神世界”,我裝做聽不見。

     這種歲月,不知何日是出頭之日,惟有一個“耐”字訣,安頓自己的心境——倒也“樂觀”,沒往最壞的命運上去着想。

     一天晚上,忽然比平時空氣緊張:大頭目(李大成)的令弟二寨主來“視察”了,見了我,問知是誰後,大發雷霆,見我睜着雙眼,斥責看守人:為何不給他蒙眼!(“規矩”是要緊秧子必須帶眼罩)然後以木棒打我的雙腿——嘴裡說的我不太清楚。

    其後得悉,原來我父親剛出來到津之後,他們的一個匪船在某地讓軍警發覺了,遭了損失——卻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