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寨”奇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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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是家父“使壞”告密! 記得好像當時就有一個二級頭目人勸解方罷。

    我從此像上磨的驢子一樣,眼蒙得嚴嚴的。

    這時,方顯那位山西同難者的仁心德意,他頃刻不離地照顧我,必須行動時,讓我把手搭在他肩上随他緩步而行。

    他從不講話。

     已記不清又過了多少日子——沒有“日曆”,什麼都忘了。

     忽一日,來人把我從這暗室調出來,到另一處來了——“眼罩”竟“寬免”摘掉了。

    我見此是一個單間,光線較好,炕上鋪着涼席,倒很清雅幹淨。

    這時那一群“舊人”都再不見形影,身旁是一個新“伴兒”。

    他身材不高,相當壯實,穿一身藍布褲褂,腰間一把“盒子槍”。

    面貌氣質,樸實之至,就是一個老實的農民,無一絲邪氣下流氣。

    他伴随着我,給以照料扶助。

    但他從不講話。

     夜晚,我們兩個睡在這炕上,十分寬裕的炕面,他在離開一點的另一邊。

    夜深,恍惚覺出他起來給我蓋被子…… 此時,不但沒了眼罩,還可以出屋外走走,活動活動,也有綠樹小溪,心裡快活起來。

     忽一夜,睡得正熟,他把我喚醒,說:起來了,整整衣物,要出去了…… 我又驚又喜——不知真假,倒很能保持鎮靜。

    穿好衣服鞋襪,便于黑夜随他而行,莫辨路徑。

     曲曲折折,迷迷糊糊,終于站住了——已是“湖”岸邊,隻見水内那“推”我來的小船在那裡,船上有誰,看不清。

     直到此時,方信了他的話,真是要“出去”了。

     也直到此時,那位伴我者才說了兩句話:“你出去了,給我買一個金表就行。

    ”——這是我向他深緻謝意之後的答話。

    我問:那怎麼捎給你?他說:你提第××号就是了。

     其實,我心知,我家買不起一個金表,我長了這麼大,也沒見過金表什麼樣兒:大小?貴不貴?需多少錢?隻得滿口承應。

     與他依依作别,登上了小船。

    接我的某君(既是他們的朋友,又是對家父極為敬重愛護的小站人氏)随船,船推動了。

    我擡頭一看,滿天星鬥燦爛生輝。

     這絕不是夢境,真實極了。

     數十年之後的此刻,我走筆記叙,曆曆在目,也無“夢幻”之感。

     人生非夢。

    曆史非夢。

    時代非夢。

    夢雖奇,焉能像我親曆之諸境這般之奇呢? 詩曰: 輪上槍聲劃破空,分明水寨事重重。

     人心善惡昭秦鏡,星鬥湖光似“夢”中。

     父方脫險子垂危,水寨何人緊護持。

     金表未酬長抱愧,欲求名姓有誰知。

     [附記] 一、那位要金表的伴随人,不知是何身份,隻知當他在身邊時,偶有“好奇”者欲靠近向我有所詢問乃至攪擾的同夥,他都揮而去之,不許近前——也不說話,隻一手勢,那些人就乖乖地走開了。

    對他,我至今感念,金表之諾難酬,也永覺抱歉。

     二、推船抵岸,換乘轎車(舊時馬拉的木座車),直抵小站,路上巧遇大頭目李大成,他問知陪我之人後,還說了一句:“回去問你父親好。

    ”此亦奇甚!今日看官讀文至此,又不知作何理解矣。

    如實紀之,以備史評可也。

     三、在落難險境中,我難自救,卻意外地救了一人的命。

    此人姓呂,是賣力氣的“腳行”(舊時碼頭船運的裝卸搬運工),他弟弟呂福生是我家所開的“木号”(木器店)的木匠師傅,自幼在一起。

    這位令兄人很怪,不理人,也無任何交往。

    在“劫輪”案中,他也落劫。

    不知因何,犯了匪夥的怒,每天毒打,背上的鞭痕凸起很高!後來要“結果”他的性命(與另一來曆不明的“可疑”分子)。

    我向他們鬥膽進言,說:知他是個無知愚昧的苦力,是良民,沒有别的情況,可以寬恕,饒他一命吧。

     我的話居然生效了,把他放了——而另一位“可疑”之人(聽說言語不清,似有神經失常病症),盤問而得不到滿意的答話,遂于某夜“一槍”了之——此孤魂誰也不明他的姓氏、鄉裡、身份……就那樣不明不白地送命于不知何名的荒野之間——他大概絕想不到還有人為他寫下一段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