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難與生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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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程錦繡!” 這是頌詞,俗話叫“念喜歌”。

     我嘗到的“甘”味,實在無多。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參看《寫呈子·劫秧子·進NFDA1子》) 詩曰: 朝朝翹首盼明光,冷落空村父老傷。

     卻有僞軍猖獗甚,商民有罪匪稱觞。

     (三) 災難總算熬過去了,這回“真格的”來了。

     沉寂、沉悶這麼久的海河上空,忽然有轟轟隆隆的響聲,有人往上指,擡頭看,幾架飛機!很快人們都奔出戶外,争相仰望——雖然還鬧不清是怎麼一回事,卻又估量不會是壞事,精神興奮起來。

     人們看了又看——不用多久,就又弄清楚一點:原來這一小組飛機是由塘、大沽方向往天津市飛,然後又由津向海口飛。

    如此東南西北往返不已。

    大家對此,更感新奇。

     後來知道,這就是“盟軍”已到天津——盟軍是那時報紙稱呼美軍的用語。

     這是海軍陸戰隊,飛機是從軍艦運軍士直到天津接管日本侵略淪陷的這個華北大城市、水陸咽喉要地。

     這兒住着的一排日軍,早已不再可見蹤影,他們沉默“自守”。

    據目擊者追憶:他們那一天忽然列隊恭立,一動不動,谛聽從本國天皇發來的投降命令。

    有人還誇贊說,日本軍人的紀律是難比的,他們聽了投降命令都抹淚,從此一步不出來,蜷伏在院内;也不知是哪一天那院子空了,誰也弄不清何時、什麼情形就不見了。

    估量是深夜悄悄撤離,到海口上船去了…… 這是百姓的猜度。

    平民群衆對大事真情是從來難以獲知的。

     苦難是受夠了,災難應有結束之日,于是像一個“久卧思起”之人,想“出頭露面”做點“事業”了。

    正好,勝利後的“津海關”出了廣告:它代一個所謂“敵僞物資接收管理局”招考人手,給的一個名目叫“暫用外勤助理員”。

    親友慫恿去應試,認為是個“機會”,理由是海關不易進,進去是“鐵飯碗”,等等。

    我不喜歡那個又“暫用”又“助理”,興趣不大;而人們又說:别管那個,那是名号,留個餘地罷了,你幹得好自然就會成正式的關員了…… 我當時别無“生路”,也不認識半個“發抗戰财”的人,隻得姑且一試吧。

     誰知,這“露面”果然舊時英風不減,成績甚佳——錄取廣告出來了,我是第二名(第一名商文藻,是敵僞海關職員之剛剛被裁退者,他有老經驗,在行,當然成績高)。

    這下子騎虎難下——親友“稱贊”了,别人羨慕了,我又如何不“自豪”呢? 報到了。

    一群被取者,天津衛的“哥兒們”在那兒,洋洋得意地早已聚着談論了——其後得知:大部分都與商文藻兄一樣,是剛裁退不久的“僞關員”。

     一會兒,一位關員出現了。

    這人很好,身材面貌,魁梧端正,說話和藹,頗有風度。

    他逐個兒呼名,打量,分派了工作的職務。

    等着等着,輪到了叫我的名字。

     我向來有點兒“長處”:不怯官,自如從容,侃侃而談。

    那官員确令我大有好感,我更無顧忌,向前應呼。

     他說明讓我随哪一“組”去工作。

    我問:都是什麼樣的事情?他耐心告知:是跟随大車,負責協助關員等人去查倉庫、點貨、列單、編号等等。

     我一聽,毫不猶豫地回答說:“我不幹了——我辭職。

    ” 這時旁邊等候的“同榜”者都先驚後笑,大為稱奇——覺得我這個人真可笑,不是傻瓜,就是神經有病。

     那關員也面現驚異之色。

    但他沒有說“好吧,你就走吧!”卻沉吟了一下,說:“你是願意在辦公室做内勤工作?” 我點點頭。

    其實也不知“内勤”要幹什麼。

     他笑了,說:“你考的就是外勤助理員,怎麼又不幹呢?”我說:“我知道。

    我應考是試試,今天真不願幹這個了。

    ”他馬上說:“你等一會兒。

    ”立即轉身去了。

     不一時,他回來向我說:“楊主任要見你,請随我來。

    ”我滿懷好奇地跟他向裡面走,完全不知這是怎麼回事。

     我随了他進入内裡,又進入一個單間辦公室。

    他把我“交代”給那位主任,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這主任另是一番“氣象”,很有威嚴,戴着鏡,一口京腔,好嗓音,隻是從咬字聽出是南土的原籍。

    他問我為何不做外勤,強調“你考的就是外勤……”我一腔童心稚氣,把他當做抗戰後方的親人,傾吐幾年淪陷、暗室偷生的“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