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詩與講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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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關,既形容“舊事”,又傳送暮景。

    此亦不可不知。

    ) 再然後——這才“逼”出“斜陽外”的歸鴉覓樹、人到息(作息的息)時。

     這種一層一次,從山掩微雲,遙遙直貫到詞的收拍一句“燈火已黃昏”,你看這是何等的章法分明,何等的筆緻有味——而講者幾乎無人給學詞者多在這方面啟牖靈慧。

    隻講死字義,老套話。

     我并且向聆者指出:你大約久為“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傾倒神馳了吧?确實,這寫得太美了,令人心醉,令人擊節——你又以為這還是“寫景能手”,并沒講錯……要細想,如僅僅是那樣,這個“景”孤零零地“寫”在此處,又所為何來呢? 我發了此問,等待回答。

    半晌無音。

     我這才再講:這正是反襯之筆,此間村落人家,日落燈明,安憩團聚平靜生活——而我?我卻要遠離是地,遠山全暝,高城嚴閉,隻一杯别酒,暫作依依留戀難分之情,倍形凄怆。

    ——這方是詞人的妙筆,哪兒又是什麼“寫景”的事呢! ………… 我以這種講法給聆者做了一番引路的試驗。

     結果反響十分強烈,看出聽衆面上露出的喜悅之色。

     坐在頭一排的多數是青年女教師,其中一位在講演結束時向我(也像是自語)說了一句話: “若是給周先生做助手——那多好啊!” 這表明她是喜歡聽到這樣講詞的。

     能聽到口講的人畢竟太有限了,倒是印行的“筆講”諸篇反響更多。

    如今也略錄一二,可以代表讀者的一般感受—— 例一,一位親戚在大學教物理課,因弄電子計算機,故買了一本《電腦選購與配置傻瓜書》閱讀。

    無意中在其第14頁上發現了這麼一段話: 電子出版物改變了人們的閱讀方式,閱讀不再局限于本書。

    通過計算機,你可以看到豐富的圖片、聲音、動畫、視頻片段等,可以通過分類檢索和全文檢索技術快速地在全書中找到你需要的東西……當我閱讀《宋詞鑒賞詞典》這本書的時候,看到紅學家周汝昌為李白的《憶秦娥》撰寫的賞析文章非常喜歡,就想把他撰寫的文章從書中都找出來,這可難了!1000多頁,除非一頁頁翻遍,否則就有可能漏掉。

    如果是電子圖書,那就簡單了:要求計算機檢索撰稿人是“周汝昌”的文章,就什麼都有了! 這種讀者反響出現在科技書中,倍感有趣。

    沒有任何用意,純屬信手拈舉例子,反而更具真實性。

     例二,《中華活頁文選》1998年第8冊上重登了我在1964年給電台講杜牧《清明》絕句的整理文本,後面跟着一篇署名“村夫”的文章,他稱贊了拙講,并表示自己少時能背誦多篇古詩佳作,但隻能“囫囵”接受,倘若能得像拙講那樣逐篇為之解說,那該多好。

     這都表明喜愛詩詞的不僅僅是文藝界人士,他們都認為我講的與别家有不同的特色。

    很早一位四川讀者投函就為了表示這一點,他感受很深,說讀了些講解文,總覺泛泛不切于心,隻說原作怎麼怎麼好,“藝術性”如何地高——可是除了浮言套語,什麼也沒講出來。

     當年給唐詩、宋詞鑒賞大辭典撰文,山西的《名作欣賞》要捷足先“登”,而滬上編者湯君不給,說“舍不得讓人先發表了”。

     以上事例,聊見一斑。

    但我也寫過,說老杜名言“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文心之事,至微至妙,我們千載之下,要想盡得古人名作之“心”,本不可能,最多也不過略明大概而已。

    所以,我的講皆是以個人之心去與古人之心尋求契合;而讀者觀我之拙文,又要以他之心來與我之心尋求契合。

    這至少有三層關系,契與不契,合與半合,也會夾有似是而實非,誤讀而錯說,也會有過求深解和“未達一間”的缺點。

    這就不再是學識的高下之所緻,而是交會的不相及了。

     詩曰: 說法登堂古最尊,筆宣有利亦多屯。

     愛詞耽句同誰訴,三契心緣一寸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