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楊霁雲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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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霁雲先生,我很難忘記他。

     楊先生是人民文學出版社“魯迅編輯室”的老輩人(與孫用、林辰等在一起,編《魯迅全集》),他早年與魯迅先生的通信,就收在《魯迅全集》裡。

     1954年我奉特調到此社工作,一到位,除了見聶绀弩、巴人諸領導人之外,頭一個熱情找我談話的就是楊先生。

     他一見我,滿面春風,如逢故交一般地親切,記憶中大約頭一句話就是“你的《新證》寫得好!” 稍久,知道他與聶绀老相與至契,他從“魯迅室”到“古典部”來,總是先訪聶老,而後連帶找我。

     他給我的印象是:文質彬彬,儀表不凡,戴金絲眼鏡,喜著長衫,風度翩翩;在我目中,彼時全社同仁,隻有他最像個文化素養頗高的典型的中華學士。

     以後方知,魯迅講授、撰作《中國小說史略》,論到《紅樓夢》這一部分,相關資料尤其是胡适的《考證》,全系楊先生提示提供的。

     是則不知緣于何故,他自早對雪芹之書懷有特殊的興趣與感情。

     我到社不太久,因《紅樓夢》研究問題而“批俞”運動就開始了。

    我是“胡适派”,由“紅”變“黑”。

    那時想不通,就不想再幹這一行費力不讨好的事了。

    于是有些人也就對我“另眼看待”起來。

     在那種形勢下,惟有他熱情如故,見面的話題總離不開一點:“你不要把研究《紅樓夢》的事業放棄。

    那太可惜!” 我從他那裡得到了精神鼓舞與支持,于是稍稍有“重振”的念頭和勇氣。

     60年代初,由于國家大規模紀念曹雪芹逝世二百周年,引發了不同尋常的學術複興契機。

    我在1962年寫了一組關于曹雪芹家世的文章,曾獲不少學者贊揚。

    楊先生在4月4日的一封信中寫道:“……近讀大著《曹雪芹家世生平叢話》,萬馬ND627中,振鬣長嘶,欽佩無量,欣躍無量。

    芹圃有知,當亦竊喜于地下而深感足下之為發隐闡微也。

    惜姗姗來遲,饞眼望穿,始獲一讀片段耳。

    深盼早日殺青,以饫愚昧,以啟鄙塞。

    ……”這封信應是他讀到開篇兩節拙文後的響應,情見乎詞,溢于言表,令我深為感動。

    不妨說,楊先生是我平生的知音至契的年輩最老的幾位中的最懇摯者。

     沒過太久,“文化大革命”來了。

    初期我“表現”很好,大字報寫得頗有“質量”,也許就因此受到“對立派”的重視了,或是由于更微妙的緣由,把我“揪”出來“批鬥”了。

    一開始,給我的名目是“周揚文藝黑線上的活标本”(社中大院地上貼出大字标語,每個字大至一整張黃紙,在“周汝昌”三字上加以朱紅的大叉,令人心驚膽戰!)。

    說也奇怪,十年中總是不提“紅學反動權威”一個字,而是将名堂變成了“現行反革命”——天天逼供,拍桌瞪眼,聲色動人。

     到了“文革”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