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字癡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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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思凡》劇中之句。

    如按“義組”而分,那是—— 削發——為尼——實——可憐, …… 辜負青春——美——少年。

     但誦詩吟句時則實際是以音組為準的—— 削發——為尼——實可——憐, …… 辜負——青春——美少——年。

     你如以為稀奇、難信,去聽聽戲台上的小旦角怎麼念法,就服氣了。

     同理,司馬光的名句,念起來是按音組而抑揚頓挫的—— 四月——清和——雨乍——晴, 南山——當戶——轉分——明。

     更無——柳絮——因風——起, 惟有——葵花——向日——傾。

     此即“頓挫”之聲美。

     那麼,什麼又是“抑揚”呢? 抑揚也是平仄的内容,兩者有合有分。

    仄,相對于平而言,即“不平”之義。

    如“因”陰平,聲調之抑而低行也。

    “銀”陽平,視陰平為微揚矣。

    “引”為上聲,揚之“走高”。

    “印”為去聲,則抑而“墜”矣。

    入聲短促,可以“挫”義領會之。

     所以要講平仄“聲組”,是說明作詩的基本規律:聲組以第二字的平仄為準,平組與仄組總是交替排序,構成陰陽之道,抑揚之美——萬變不離此“宗”。

     在科考時代,讀書者人人都得會作詩,即首先須通平、仄。

    南人四聲甚清,不生混亂;北人隻因入聲之有無而麻煩較大;可是不知彼時私塾先生以何妙法竟教得平仄分明,思之不得其解。

    最近一個朋友來信正巧也提到這個問題。

    (我家世代天津人,而先嚴作的詩,凡入聲字一個不錯地作仄聲用。

    我早年也因此竊以為奇。

    ) 我寫這些,是要教人作詩嗎?非也。

    我想說的倒是作曲配詞(古謂之填詞,即為曲譜定律而寫詞),或因詞配曲的事。

     民間通俗文藝演唱,無論大戲或鼓書,聲腔吐字都必講“字正腔圓”,最忌“倒字”。

    倒字就是唱出來的聲調不對了,無法聽懂。

    比如“寶玉”唱得像“抱魚”;“探春”成了“談蠢”……豈非笑柄!京戲名角如餘叔岩、言菊朋、馬連良等尤為考究嚴謹,四聲不舛。

     可是,高層知識分子的作曲、配詞專家們,卻不然了。

    他們大約自幼從師習樂,是以西方樂理啟蒙肄業的,而西樂西語并不存在“單字音以四聲辨義”的重大問題;加上“白話文”打倒了“文言”之後,作“文”之人早已不谙聲律為何事,漢語嚴重“外語譯文化”——于是很好的曲譜與歌詞,名為“配合”,實則完全脫了節,形成怪聲謬調。

    但此理現已鮮有講者了。

     我初中時,音樂課教唱李後主詞“春花秋月何時了”那首名作,“春花”兩陰平,卻譜成1·5,一揚一抑,差了三四個音階。

    下邊“何時”二字和“小樓”的“樓”字,三字陽平, “何時”走高唱1·1·,而“樓”卻走低作5 ,又相差幾音階。

    再下邊“春風”兩陰平,卻又譜作325,“春”走低而“風”忽揚。

    唱出來之難聽難懂,令我童心深感不愉快——當時隻能有“感”,尚不能說清道理病痛何在。

     可見五四以來,專家已不懂漢字四聲,所歌之詞,全是亂的,非複中華之樂理了。

    (洋文無聲别,高唱低唱,随意曲折,皆不妨礙語義。

    而中國人要與人家“一同”,豈不糟糕哉。

    ) 詩曰: 四聲不辨也名家,台上名伶字不差。

     陽抑陰揚誰識得如京劇唱腔中,陰平字必走高,而陽平字必走低,名師曆曆不爽,此鐵定規律,亦自音樂之妙理也。

    但今人無一道及此者,深可異也。

    ,洋歌聲調滿中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