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紅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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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好像斷紋琴,卻有兩種黑漆:一索隐,二考證。自傳說是也,我深中其毒,又屢發為文章,推波助瀾,迷誤後人。這是我生平的悲愧之一。

    紅學之稱,本是玩笑

    《紅樓》妙在一“意”字,不僅如本書第五回所雲也。每意到而筆不到,一如蜻蜓點水稍縱即逝,因之不免有罅漏矛盾處,或動人疑或妙處不傳。故曰有似斷紋琴也。若夫兩派,或以某人某事實之,或以曹氏家世比附之,雖偶有觸着,而引申之便成障礙,說阮不能自圓,輿評亦多不惬。夫斷紋古琴,以黑色退光漆漆之,已屬大煞風景,而況其膏沐又不能一清似水乎。縱非求深反惑,總為無益之事。“好讀書,不求甚解”,竊願為愛讀《紅樓》者誦之。

    紅學之稱本是玩筆,英語曰Redology亦然。俗雲:“你不說我還明白,你越說我越糊塗了。”此蓋近之。我常說自己愈研究愈糊塗,遂為衆所诃,斥為巨謬,其實是一句真心語,惜人不之察。

    文以意為主。得意忘言,會心非遠。古德有言:“依文解義,三世佛冤。離經一字,便同魔說”,或不妨借來談“紅學”。無言最妙,如若不能,則不即不離之說,抑其次也。神光離合,乍陰乍陽,以不即不離說之,雖不中亦不遠矣。譬諸佳麗偶逢,一意冥求,或反失之交臂,此猶宋人詞所雲“衆裡尋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栅處”也。

    夫不求甚解,非不求其解也。曰不即不離者,亦然浮光掠影,以淺嘗自足也。追求無妨,患在鑽入牛角尖。深求固佳,患在求深反惑。若夫zhōu@②張為幻,以假混真,自欺欺人,心勞日拙已。以有關學術之風氣,故不憚言之耳。

    更别有一情形,即每說人家頭頭是道,而自抒己見,卻未必盡圓,略如昔人詩雲:“鮑老當筵笑郭郎,笑他舞袖太郎當;若教鮑老當筵舞,能更郎當舞袖長”,此世情常态也,于“紅學”然。近人有言:“《紅樓夢》簡直是一個碰不得的題目。”餘頗有同感。何以如此,殆可深長思也。昔曾戲拟“紅樓百問”書名,因故未作——實為僥幸。假令書成,必被人掎摭利病,诃為妄作,以所提疑問決不允恰故。豈不自知也。然群疑之中苟有一二觸着處,即可抛磚引玉,亦野人之意爾。今有目無書,自不能多說。偶爾想到,若曩昔所拟“紅學何來”?可備一問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