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愁事一齊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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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見寶玉躺在床上,隻是昏迷不醒,伸手摸摸,身上、額角,微微有些汗珠兒,知道不好,隻管眼淚鼻涕地泣哭不止。賈政在衙門裡未回。平時最有主意的李纨,見這情景也慌了手腳。還是賈琏經的多見的廣,遇事有個主心骨,急命家人騎快馬去請王太醫。

    王太醫出城了。去接王太醫的家人還很有心計,一面派車出城去接王太醫,一面把東大街的廣東名醫汪大夫請來。

    賈琏請示過王夫人,既然王太醫不在,就先請汪大夫瞧瞧。

    這位汪大夫,診了脈,開了方,說不要給病人喝水。賈琏請他向王夫人說說脈象病情,說得王夫人提心吊膽。

    汪大夫剛走,王太醫趕到了。看了脈,連說:“不妨不妨,請太太盡着放心。”

    王太醫看了汪大夫的藥方子,大吃一驚,急問:“這藥吃了沒有?”

    賈琏道:“還沒有。”

    王太醫這才笑道:“誤人誤人!他把二爺的病看成是傷寒内熱症,用了犀角地黃湯。豈知二爺這病是氣症,肺金克肝木。肺氣不流,血随氣湧;隻宜舒肝理氣,不可殺伐傷肝。”

    依照王太醫的吩咐,等寶玉蘇醒過來,給他灌了點杏仁米湯,又用陳皮水潤潤脾胃,慢慢的也就安定下來。

    王太醫去後,衆人也都定了神,就罵起那個汪大夫來:“庸醫殺人,虧得沒吃他的藥。”

    賈政回來,聽說寶玉病了,心裡煩得很,隻說聲“這孽障,偏在這時候出事!”就回書房養神去了。

    賈政所說的這時候,是正在榮國府忙着辦喜鸾婚事的緊要關頭,寶玉卻突然病倒。大家過這頭來忙一陣病人,又得過那頭去忙喜事。内裡嫁女兒的事,王夫人全交給探春和平兒兩個,李纨是寡婦,還得回避着點;外面的事,全靠賈琏一人。

    可這賈琏也實在打不開把式了。賣房産的錢還清了西債和陳年老賬,接着又是春節、上元節,這一個年又連着一個節,快把庫上的銀子花空了;接着賈蘭中進士,拜座師賀同年、請客送禮,連賞錢都是現借貸的。如今要陪送姑娘,賬房上早就支使不開了,哪兒弄銀子去。偏偏這個賈政又是個愛體面的,女兒嫁給新科探花林良玉,總要比别的姑娘出嫁好看些,一再告訴賈琏說:“給我留個臉兒!”可是,一提到要銀子,賈政則隻說:“你照常打個把式,等我慢慢地開發就是了。”賈政隻說些空話,可賈琏卻要應付實打實招的開銷。一會兒是林之孝上來回話,說:“綢緞鋪通不肯上賬,喜姑娘用的單子雖則硬着送過去了,可現在他們還在門房裡等着兌銀子。”一會兒是周瑞上來,說:“幾家銀号等着二爺去開銷。”賈琏最怕去見賈政,可他被逼得走投無路,又隻好走到上書房裡去和賈政商量。他要向林府的管家林元說一聲,挪移點銀子,應付眼前這個局面。可賈政覺得,這給他,給榮國府丢了臉,堂堂榮國府的賈政嫁女兒,怎麼能借女婿家的錢!朝着賈琏大喝一聲:“沒臉的東西!”賈琏不敢反駁,隻得退出書房;林之孝和周瑞更是沒辦法,也隻得去向債主們說好話,說小話。

    賈琏垂頭喪氣地走回自己的房中來。他躺在床上,歪着身子,呆呆地想着他那些支使不開的賬目,想着想着就睡過去了。

    平兒知道,他太疲倦了,就讓他那樣先打個盹兒。等賈琏醒來,她這才歎口氣,帶着安慰和同情地說道:“我也知道,你難啊!躲又躲不過,撂又撂不開。沒有幾百兩銀子,怎麼混得過去。唉,榮國府弄到這種地步,誰信,誰會同情呢!千思萬想沒的辦法,我隻得和探姑娘說了;探姑娘看得不過眼,就自己拿出三百兩銀子來幫你支應支應;我也把這府裡的實情告訴過林姑娘,林姑娘心裡明鏡兒似的,她就瞞着家裡人,叫紫鵑和晴雯悄悄地送過來一千兩。還特别囑咐說,千萬别叫老爺知道。我想,雖說這件事事關賈府的門面,橫豎也是咱們家的大事,林姑娘也實在,又不是外人,就收下了,隻好先使着,往後再說。加起來一千三百兩,足夠應對的了。”

    賈琏聽了,翻身跳下床來,問道:“你這話可準?銀子在哪兒?”

    平兒道:“不準說它做什麼!銀子已送到賬房了。”

    賈琏一聽說有了銀子,精神不打一處來,轉身就要出去。平兒忙叫住他,說道:“你等等,除了這兩路進項,可再也沒有什麼指望了。你可千萬不要盡先不盡後,一下子花光了,到急用的時候可就又支使不開了。實在挨不過去的且給他們兌些兒,能挂的且挂着。”

    賈琏聽了,點點頭兒出去了。

    賈琏有了銀子,腰杆硬了,胸脯也挺起來了;外面的店家鋪戶,見賈府又有銀子整秤地兌出來,都肯賒了,也肯貸了,這榮國府依舊活起來了。可見這銀子錢是萬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