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無聲勝有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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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回想起見晴雯的事,歡喜也歡喜不過,懊惱也懊惱不過。

     從前摟抱着像一個人兒似的作了生離死别,今天剛和晴雯甜蜜得像一個人兒似的,就被沖散了,心中遺恨憾憾。

    想起他們擁抱之後,接下來就要辦的那件事,又後悔自己不該摟抱那麼長的時間。

     想得出了神,傷心極了,眼裡不住地落下淚來,直落到紅绫襖上,不知不覺間把個襖襟濕了一大片。

     麝月走過來瞧見,連忙解勸。

    寶玉就埋怨起麝月來: “莺兒那小蹄子,吃酸醋,她恨不能不讓我和晴雯在一起。

    你呢,你和晴雯倆相好,就是不可憐我,也該可憐可憐晴雯,讓我們倆多親熱一會兒。

    這可倒好,兩人的胸脯兒還沒貼熱,就被你們沖散了。

    ” 麝月辯解道:“隻見你一個人進了怡紅院,誰知道裡邊還有個晴雯呢。

    再說來,你倆見面,親親抱抱也就行了。

    若是再多一會兒,還不又要作出那種事來,大晴白日的,若被别人撞見了,像什麼樣子。

    這要叫老爺知道了,不但要打碎你的屁股,說不定還要把你那個惹禍的東西也給剪掉呢。

    ” 寶玉道:“老爺不進園子,太太知道了也不會聲張。

    好姐姐,你去把晴雯給我約了來,就在怡紅院見面。

    ” 說着,走到鏡台邊,尋了一把剪子,将那半邊淚痕斑斑的紅绫襖襟鉸下來,交給了麝月,又一五一十地對麝月講了他和晴雯換棉襖的往事:“晴雯和你、和襲人一樣,都和我好,可晴雯一個人受冤屈了。

    她帶着病被趕出府門,我心裡怎麼能忍受得了呢?我偷偷的一個人去看她,見她睡在一領蘆席上,我含着淚,輕輕把她喚醒。

    她一把攥住我的手,哽咽了半天才說出一句話來:‘我隻道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我見她如此,眼淚直流下來,問道:‘你有什麼話要說,趁着沒人,都告訴我。

    ’她嗚咽着說道:‘有什麼可說的,不過是挨一刻是一刻,挨一日是一日。

    我自己知道,橫豎不過三五日的光景我就該到那陰曹地府去了。

    ’她任憑淚水滾流着,把手伸到嘴裡,狠命一咬,隻聽咯吱一聲,把那蔥管兒一般的指甲,齊根兒咬下,拉着我的手,把指甲兒放在我的手心裡,又把我五指拳上,兩手緊緊地攥着。

    她見我明白了她的意思,緊攥着她的指甲時,又掙紮着脫下貼身穿的紅绫小襖兒,正要抖擻着要披到我身上,可她虛弱的身子早喘成一團。

    我一面摟住她,一面解開外衣,把自己貼身的襖兒脫下,披到她身上。

    她喘息了半響,讓我拉她坐起來,拖着胳膊,伸上袖子,穿上我的小襖兒。

    這時我把她輕輕放躺在褥子上,拉上被,輕輕的蓋上,然後把她的指甲放進荷包,揣進身穿着的她那紅绫襖的衣兜裡。

    看起來,她比前安詳得多了,悲泣着對我說:‘你快回去吧,這裡哪是你來的地方。

    今天你這一來,我就死了,也能閉上眼睛了!’這就是晴雯的最後一句話,我們就這樣分手了。

    ” 說罷,寶玉神色激動地央告麝月,觑個方便,把這襖襟交給晴雯:“你告訴她,她臨死咬下的指甲,我時刻帶在身上;她給我的這件小紅襖,還穿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