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部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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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埃爾在表面上幾乎沒有什麼改變。

    外表上他和先前一個樣。

    他完全和從前一樣,心不在焉,他好像所關心的并不是眼前的一些事情,而是他自身的、某種特别的事情。

    他過去的狀态和現在的狀态之間所不同的是:先前,當他忘記了眼前的事情和人們對他所說的話的時候,他總是緊鎖着自己的眉頭,好像是他想看清楚而又不能夠看得清楚的,那種距離他很遙遠的某種東西。

    現在他仍然是不記得人們對他說過的那些話,不記得在他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事情;但是,現在他帶着看不出的好像是嘲諷的微笑注視着他面前的東西,傾聽着人們對他所說的話,雖然他所看見的和所聽見的很明顯地完全是另外的一些事情。

    從前,他雖然顯得是一個善良的人,然而,他卻是一個不幸的人;因此,人們總是遠遠地躲避着他。

    可是現在,在他的嘴角邊上經常挂着人生歡樂的微笑,眼睛裡閃着對人同情的亮光——好像是在問:他是不是跟我一樣感到滿足?隻要有他在場人們都感到愉快。

     從前,他一說起話來總是滔滔不絕,表現得慷慨激昂,他隻顧自己說,很少聽别人說的話;現在他不太熱中于這種談話而且還善于聽人家說話,因此人們也樂意把最秘密的心事告訴他。

     這位公爵小姐從來都不喜歡皮埃爾而且對于他特别反感,自從老伯爵去世之後,她就感到自己應當感謝他。

    使她煩惱和驚奇的是,在她低達奧廖爾作短暫的逗留之後,她原本打算表明,雖然他忘恩負義,而她仍然認為有責任照料他,公爵小姐很快就感覺到,她喜歡皮埃爾。

    皮埃爾從不去讨公爵小姐的歡心。

    他隻是帶着一種好奇心去觀察她。

    最初,公爵小姐覺得,在他投向她的目光中有一種冷漠的和嘲笑的表情,因而,她在他面前也像在其他人的面前一樣,表現得十分拘束,隻顯露出她在生活中的好鬥的一面;而現在則又相反,他好像在探索她靈魂深處隐藏的東西;她開頭不信任他,而後來卻懷着感激的心情對他表露出她性格中善良的方面。

     即使是一個最狡猾的人,也不能那麼輕而易舉地就獲得公爵小姐的信任,就能呼喚起她對最美好的青春的回憶和對青春的熱愛。

    而在當時皮埃爾的一切狡猾隻在于在這一位兇狠的、無情的,有其所特有的傲慢的公爵小姐身上喚醒人類的感情,他也以此為樂罷了。

     “是的,他隻要是不受壞人的影響,而是在像我這樣的人的影響之下,他就是一個非常、非常善良的人。

    ”公爵小姐對她自己這樣說道。

     在皮埃爾身上所發生的這一切變化為他的兩個仆人——捷連季和瓦西卡——所發覺。

    他們發覺他随和多了。

    捷連季常常幫他脫下衣服,把衣服和靴子拿在手上,向他問過晚安,而又遲遲不肯離開,想看一下老爺是不是還有什麼吩咐。

    皮埃爾看得出來,捷連季想和他聊一聊,皮埃爾多半要把他留下來。

     “呶,給我講一下……你們是怎樣弄到吃的東西的?”他問道,于是捷連季就講起莫斯科的毀滅,講起已去世的老伯爵,就這樣,他手上拿着衣服,在那裡一站就站很長時間,有時他也聽皮埃爾講述他的故事,然後,他懷着主人對他的親切和他對主人的友好感情回到前廳。

     給皮埃爾治病的醫生每天都要前來給他診病,雖然,這位醫生按照一般醫生的習慣,認為自己要做出每一分鐘對于遭受病痛折磨的人來說都是十分寶貴的樣子來,然而,就是他常常在皮埃爾那裡一坐就要坐上幾個小時,講述他自己所喜歡的一些故事和他對一般的病人,尤其是女病人的脾氣的觀察。

     “是的,跟他那樣的人談談是一樁樂事;他和我們本省的人不一樣,”他說。

     在奧廖爾有幾個被俘的法國軍官,這位醫生帶來了其中一個年青的意大利軍官。

     這位軍官經常到皮埃爾那裡去,公爵小姐常常取笑這個意大利人對皮埃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