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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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嗆人的青煙缭繞,将怎樣度此難挨的時光? “好吧。

    我願意。

    ”女人擡起頭說。

    神情很随意,好像是在決定買不買一件時髦的裙衫。

     “你可以拒絕。

    ”魏曉日很着急地說。

    他知道老師期待嘗試,已經進入了科學家的癡迷狀态。

    作為學生,他不能唱反調。

    但作為夏早早的經治醫生,他有義務提醒家長所享有的權利。

    即使是鐘先生本人,出于各方面的周到考慮,也會一再這樣慎重協商。

     “我為什麼要拒絕?”女人大口地喝着竹筒盛着的飲料,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音,不再像一個淑女,而是十足的原始人。

    她的眼睛有磷火一樣的光芒跳動。

     “因為……它幾乎是……聞所未聞的。

    要擔很大的風險。

    ”魏曉日坦誠相告。

     “誰要擔很大的風險?”抹抹嘴邊的泡沫,女人反問。

    這并不是因為她聽不明白,這其實就是她的回答。

     魏曉日也不是不明白這門話的含意,但他不願放棄最後的努力,強硬地明确地要求道:“你。

    ” “那麼我的女兒呢?她是否會有更大的風險?”蔔繡文歪着頭問,這使她顯出一種不相稱的蒙昧之态。

     “她的風險起碼不會比現在更大。

    ”魏曉日如實作答。

     蔔繡文朗聲一笑道:“那麼,這件事還會有什麼其他的選擇嗎?您說呢?魏醫生。

     我覺得這是最好的選擇了。

     魏曉日啞口無言。

    不單是蔔繡文義無反顧的話語,更是她整個身體和面容所呈現出的決絕,還有他自從認識她以來,就從未見過的明朗笑容。

    那裡含有一種視死如歸的從容。

    他終于認識到——面對一個把女兒視作生命的母親,你無話可說。

    你還能說什麼? 你還能希望她說什麼?! 事情就這麼走下來了。

    魏曉日突然覺得自己的胃,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被一堆莫名其妙的樹根草葉,填得死死的,再無縫隙。

     “那好吧,我把你的态度報告給鐘先生。

    我已經吃飽了……”他說。

     “可我還沒吃呢。

    ”蔔繡文說。

     服務小姐端來一個紅陶的淺盆,輕啟朱唇報道:“半坡魚羹。

    這是我們店裡的名菜,是仿原始人的菜譜燒制的,盛羹的魚盆,也是特意用半坡附近的土燒制成的紅陶,很名貴的。

    ” 魏曉日開始百無聊賴,悻悻地說:“我就不相信原始人能吃得這麼考究。

     小姐面色不改地微笑服務,給他們二位分盛魚羹。

     蔔繡文接過雕着古樸花紋的長湯匙,攪着白如乳酪的魚羹,輕輕地說:“我們自己來吧。

    ”先給魏曉日盛了一小碗。

     “我說過了,我不吃。

    ”魏曉日冷硬拒絕。

     “魏醫生,我有一個感覺,說錯了,請不要在意啊。

    你好像對我女兒有了這樣一線生機,并不很快樂?”蔔繡文單刀直人挑開了隔膜。

     “哦?是嗎?你有這樣的感覺?那怎麼會?醫生總是與人為善的,況且是我為你求的鐘先生……”魏曉日竭力否認,臉上現出迷茫。

    他不是裝的,經蔔繡文點穿,他也覺察到自打知道了先生的方案,自己就悶悶不樂。

    到底為什麼? “你臉上陰晴不定的樣子。

    ”蔔繡文輕輕吹着魚羹的熱氣,說。

     “也許我對這件事懂得要比你更多一些。

    ” “正因為你懂得多,如果你是我的朋友,你就應全力以赴地幫我,為我高興。

    ” 就在這一瞬,魏曉日明白了自己痛楚的原因。

    因為他愛她憐她,知道這一方案對她是那樣兇險莫測,她卻不愛自己。

     現在,不管是因為職責還是感情,他要同她一道向前。

     “你怎麼這麼能吃啊?真像史前時期的女酋長,一個人獨喝大盆湯,夠一個部落喝的了。

    ”魏曉日把自己的脈絡整理清楚了,就清醒起來。

    他想讓氣氛活躍一下。

     “我要做好準備啊。

    ”蔔繡文一本正經地說。

     “什麼準備?”魏曉日發懵。

     “再生一個孩子的準備啊。

    我已經不是一棵年輕的樹了,可我要結一個大紅的果子。

     我要做好各方面的準備。

    “蔔繡文思忖着說。

     夏踐石講課回來,立即感到一種與往日不同的氣氛。

    久違了的溫馨滲透在家的每一個角落,桌上甚至擺了一束嬌豔的紅玫瑰。

    瑩瑩的水珠像女兒的笑餍,在花瓣上滾動者。

     怎麼,歲兒的病有了好消息了? 這是闖進縣踐石腦海裡的第一個念頭。

    他剛想張口問妻子,又憋了回去。

     關于那個病,他雖說始終拒絕了解,但耳濡目染,也知道它的厲害,明白這病發展得慢些再慢些,就是天大的福分了,哪裡還敢奢求其他! 那麼就是生意上有了大筆的進項。

    如今錢和孩子的病是連在一起的,沒有錢,就沒有了命。

    有了錢,也不一定有命。

    但有錢,就還有希望。

    也是值得慶賀的事情啊! “你好久沒有這樣高興了。

    ”夏踐石投石問路。

     “是啊。

    我告訴了你,你也一定會高興的。

    ”蔔繡文喜吟吟地說。

     “那你快說,我記得自打早早住了院,我們就再也沒快樂過。

    有時候,我在外面遇到了可喜可賀的事情,或是有人開了玩笑,大家都樂成一團。

    我的心都翻不起一絲高興的浪花。

    一想起病床上的早早,我就想,我還有什麼資格和别人一樣的笑呢……”夏踐石說着,眼目就濕潤了。

     蔔繡文想不到很書呆子的丈夫,心中也埋這樣深的一潭苦水,忍不住喉頭也熱起來。

     但她很快抑制住自己,接着丈夫說:“也許我們很快就可以放聲大笑了……” 夏踐石說:“快告訴我吧!” “不!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