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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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惱的!其次,女人的雙腳從未踏進過創作的艱難世界,待到她們看上一眼便以為已經猜測出運筆的全部訣竅時,對她們從前贊美不止的東西,也很快就無心欣賞了。

     擱筆之前,我再談談最後一點看法。

    這是一位朋友的忠告,如果您将這視為變相的請求,那就大錯特錯了。

     隻有打算彼此開誠布公的人們之間,才能建立起心靈上的交流。

    您會在一個陌生人面前如實地顯現出自己麼?我一時難以得出結論。

     就此擱筆,小姐,請接受我們對一切女性的崇高敬意——哪怕是不知名姓、頭戴假面的女性。

     一整天都把這封信放在熱乎乎的胸衣之下,自己的皮肉與胸衣之間!……留待萬籁俱寂的夜半時分來閱讀它,在思潮起伏的焦慮不安之中等待着這莊嚴寂靜時刻的來臨!……祝福詩人,未讀之前早已在想象中讀了千百封信,作出種種假設,惟獨沒有想到是這麼一瓢冷水,澆在煙霧蒸騰的異想天開的思緒上!象氫氰酸使生命解體一樣,這一瓢冷水也使那蒸騰的煙霧消散了!……誰遇到這種情形,恐怕都要象莫黛斯特那樣,雖然獨自一人,也要以被單掩面,吹熄蠟燭,痛哭流淚的……這件事發生的時間正是七月初。

    莫黛斯特起身在房中走動。

    她來到百葉窗前,将窗打開。

    她想透透氣。

    盛開的鮮花吐着芬芳,那芳香帶着夜間各種氣味所獨有的清新氣息升起,向她襲來。

    月光照亮了大海,大海如同一面明鏡,閃爍着光芒。

    維勒幹家花園裡一棵樹上,一隻夜莺在歌唱。

     “啊!原來詩人就是如此啊!”莫黛斯特心想,她的怒火平息下來了。

     千萬種最最辛酸的思慮接踵而至,在她的腦際翻騰。

    她感到自己被深深刺痛了,她想重讀一遍來信。

    她又點起蠟燭,仔細研究了這篇精心炮制的散文。

    最後她終于聽到了現實世界沉重的呼吸。

     “他說得對,就錯了,”她心中想道,“可是,在詩人閃閃發光的長袍下,找到的竟是莫裡哀筆下老者的靈魂,這怎麼能令人置信呢?” 當一位婦女或一位少女當場被捉住的時候,她對于自己過失的見證人、肇事者或者對象,便産生了深仇大恨。

    所以在真正的、自然的、桀骜不馴的莫黛斯特心中産生了一種強烈的欲望,要把這個心地正直的人壓倒,要把他投入某種矛盾的深淵之中,要報複他這迎頭一棒。

    這個孩子本來是很純潔的,隻是她的頭腦既受到她閱讀的書籍的侵蝕,又受到她姐姐長期病危的侵蝕,也受到她在孤獨寂寞中進行的各種危險的思考的侵蝕。

    這時她的臉上忽然掠過一絲陽光。

    她已經在懷疑這一望無際的大海邊,奔跑了三個小時。

    這樣度過的夜晚,人們是永遠不會忘懷的。

    莫黛斯特有一張中國款式的小桌,是她父親的贈品。

    她徑直走到桌旁,在年輕人内心深處怦怦跳動的惡毒的複仇思想驅使下,寫了一封信。

    這封信是這樣的: 書信三 緻德·卡那利先生 先生: 您當然是一位偉大的詩人。

    不僅如此,您還是一位正直之士。

    您對一個身臨深淵邊緣的少女是那樣坦率直言。

    您是否也能表現出足夠的坦率,毫不虛假地、不轉彎抹角地回答下面這個問題呢? 這個問題就是:假如有一個人附在您耳邊說過,“歐·德·埃斯特-莫小姐有六百萬法郎,她不想要一個傻瓜當丈夫。

    ”這句話也可能恰巧是真話,那麼,您會不會寫出我手中拿着的這封回信,您的見解、您的語氣是不是仍然如此呢? 請您在短時間内姑且認為這一假設是事實吧。

    請您對我就跟對您自己一樣,什麼都不要顧慮。

    我二十歲,但我待人處事比我的年齡要成熟,任何坦率道出的話語,都絲毫不會在我心目中損害您的形象。

    如果您肯于向我道出肺腑之言,我讀了您的信以後,您就會得到我對您的第一封來信的答複。

     您常常表現出卓絕的天才,我對此已經表示欽佩。

     現在請允許我對您考慮的周到細緻和品格的高尚表示敬意。

    正是這兩點,使我不能不認為自己永遠是您卑微的奴仆。

     歐·德·埃斯特-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