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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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書信與生活的本來面目相比,可能更真實一些,也可能不如它真實;可能更虛假一些,也可能不那麼虛假。

    因為我們相互交換的書信,大概隻能表達我們信手寫來那一時刻的思想,而不能表達我們性格的總體概念。

    我要說,書信再美,也永遠不能代替通過日常生活的印證來進行的對我們自己思想的表達。

    這些話,您相信麼?人是雙重的,有肉眼看不見的生活和機械的生活。

    肉眼看不見的生活,即内心的生活,書信來往就可以滿足。

    機械的生活,唉!人們對它更加重視得多,在您這樣的年齡,是不大相信這一點的。

    這兩種生活應該與您追求的理想相一緻。

    順便說一句,這種情形是很罕見的。

    純真,自然,無私,心兒尚未相許,既解風情又很貞潔的人,是一朵仙花,其色彩和芬芳能夠安慰巴黎文壇所帶來的一切愁苦、一切傷痛和一切遭人背棄而受到的創傷。

    所以我要用與您的熱情不相上下的熱情來向您表示感謝。

    可是,用我的苦痛與您施舍的珍珠進行了富有詩意的交換以後,您還能期待什麼呢?我既沒有拜倫爵士的奇才,也沒有他那樣的地位。

    我尤其沒有他那假裝受苦和虛假的社會不幸的光環。

    如果您在同樣的處境中,您期望他什麼呢?他的友情,是不是?好吧!可是,他大概隻有傲慢,他已經被傷人的、病态的虛榮所吞噬,這種東西隻會給友情潑一瓢冷水。

    我比拜倫渺小一千倍,難道我就不會有乖戾的性格使得生活無趣,将友情變成最難以承擔的重負麼?……如果這樣,您用幻想作為交換,得到的又是什麼呢?無非是與您現在的生活不完全相同的另一種生活的煩惱罷了。

    簽訂這樣的契約,是完全缺乏理智的瘋狂舉動。

    原因如下述。

     我先給您講一個故事。

    聽了這個故事,您就會看到,您設想的詩篇與它相比,不過是依樣畫葫蘆。

    有一位德國姑娘,她是百分之百的德國人,并不是象您這樣的半個德國人。

    她二十歲時,如醉如癡地愛上了歌德。

    她雖然知道歌德已經成婚,還是将歌德當成自己的朋友,自己信仰的宗教,自己的上帝!歌德夫人,作為一個善良的德國女人,作為詩人之妻,以一種極具嘲諷意味的助人為樂的心情容忍這個盲目崇拜,但是這并沒有治愈貝蒂娜①!後來怎麼樣了呢?這位着迷的姑娘最後還是嫁給了另一個大腹便便的德國人。

     ①指貝蒂娜·布蘭塔諾,她後來嫁給德國詩人兼小說家阿爾尼姆。

     一位少女心甘情願作天才的奴仆,理解力方面與他不相上下,對這位天才虔誠地愛慕,一直到死,就象畫家在他們神秘的小教堂門窗上勾畫出的聖女像一樣,到歌德逝世時,她就到一個什麼偏僻地方去隐居遁世,再也不見任何人,就象博林布羅克爵士的女友那樣①。

    她如果這樣做,我們就承認,這位少女可能會象瑪德萊娜永遠與我們的救主用鮮血換來的勝利融為一體一樣,②與歌德這位詩人的光榮融為一體。

    如果說這樣做無比高尚,那麼,對于反其道而行之,您又會作何感想呢?——這些話無非在您我之間談談,不足為外人道的。

     ①博林布羅克(1678—1751),英國政治家,作家。

    他于一七一年離開英國,隐居法國鄉間,與其女友維萊特侯爵夫人生活在一起。

     ②《新約·馬可福音》第十五、十六章記載,耶稣遇難時,抹大拉的馬利亞(即瑪德萊娜)在場,耶稣複活後,曾向她顯靈。

     拜倫和歌德是詩歌和利己主義的兩大巨人。

    我既不是拜倫爵士,也不是歌德,而隻是幾首為人所稱道的詩歌的作者,我不能要求有别人對我頂禮膜拜的莫大榮幸。

     我身上沒有什麼殉道者的味道。

    我既有勇氣,又有雄心,因為我尚未有所成就,我還年輕。

    現在就請您看看我是什麼樣的人吧:全靠國王的恩典和國王手下大臣們的保護,我的生活還過得去。

    我的言談舉止和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一模一樣。

    我象随處可見的傻瓜一樣,參加巴黎的各種聚會。

    但是我坐的馬車,可夠不上當今人們的要求,我可沒能憑着在國家債權人名冊上登記的年收入數目,使車輪滾動在堅實的土地上①。

    我既不富有,也沒有任何突出之處,有些人比我有才能,例如德·阿泰茲,可是住在閣樓上,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