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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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上眼睛,我就能看見小河,看見土橋,看見可稱為“鎮守之森”的一大片古老的、枝葉繁茂的森林,還有石牆。

    在這些景色裡,青澀的我和并肩走在一起的初代,那位穿着華麗銘仙[銘仙為一種絹織品,廉價而牢固,過去常用于制作和服及被單等。

    ]和服,高高地綁着我喜愛的岩顔料[岩顔料是日本書專用的顔料,由各種礦石和半寶石材料研磨而成。

    ]色彩和服腰帶的女子,請别笑我們幼稚,這是我初戀中最美好的一段回憶。

    我們雖然認識才八九個月,卻已經是再也無法拆散的了。

    我完全忘卻了公司與家庭,隻是全心全意徜徉在粉紅色的雲端。

    我再也不畏懼諸戶的求婚了。

    因為我沒有理由擔心初代變心。

    初代即使被她現在唯一的親人母親斥責都不在乎,她毫無答應除我之外的人求婚的念頭。

     現在我仍然無法忘懷當時如夢般的喜悅。

    但是,快樂真的是轉瞬即逝。

    那是我們第一次交談之後的第九個月,我記得一清二楚,大正十四年六月二十五日,就是這天,我們的關系結束了。

    并不是因為諸戶道雄求婚成功,而是因為木崎初代死了。

    她的死亡并不正常,可憐的她成了離奇殺人命案的被害者,悲慘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但是在叙述木崎初代的橫死事件之前,有件事我有必要特意說明一下,希望讀者留意。

    就是初代在死前數日曾經告訴過我一件怪事。

    這件事也與後續故事的發展有關,因此請讀者務必将它留存在記憶的一角。

     那一天,初代面色蒼白,連上班的時候也一樣,她仿佛在害怕着什麼。

    下班以後,我們并肩走過丸之内的大馬路時,我問她怎麼了,初代依然是一副悄悄地四處張望的緊張模樣,緊挨着我,說了一件事。

     “到昨天為止,已經是第三次了。

    都發生在深夜我要去洗澡的時候。

    你也知道,我家附近很冷清偏僻,到了夜裡,更是一片漆黑。

    我跟平常一樣拉開格子門走到外面,結果看到就在我家的格子窗那裡,站着一個奇怪的老爺爺。

    三次都是這樣,我一打開格子門,那個老爺爺就吓了一跳似的,轉過身,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離開,可是我感覺在那之前,他應該一直都站在窗外暗暗觀察我家。

    第二次碰上時我還想是自己多心,但昨晚又碰見了一次。

    那絕對不是碰巧路過的人。

    但是我在我家附近從來沒遇見過那樣的老爺爺,我總覺得這似乎是什麼壞事的前兆,害怕極了。

    ” 我差點兒笑出來,她見狀生氣地繼續說下去: “那可不是個普通的老爺爺。

    我從來沒見過那麼恐怖的老人。

    我猜他年紀也不過五六十,但看起來卻像八十多。

    他的背好像折成兩段,腰彎着,走路的時候也倚着拐杖,拐杖也像個鈎子似的彎着,走路的時候隻有頭朝向前方。

    遠遠看過去,他的身高好像隻有普通人的一半,就像什麼吓人的蟲子在地上爬行一樣。

    還有那張臉,滿是皺紋,皺紋擠得他的五官都不清晰了,不過看那樣子,年輕的時候一定長得極不尋常。

    當時我很害怕,而且很暗,沒瞧得太仔細,不過還是借着我家門燈的昏暗光線瞥到了他的嘴巴,他的上唇就像兔唇一樣裂成兩半。

    和我四目相接時,他似乎是為了掩飾害臊,咧嘴一笑,那種笑容,光想起來都會讓人渾身發顫呢。

    竟然有那種像怪物一樣的八十歲老爺爺,三次都在深夜站在我家前面,太奇怪了。

    我說,這會不會是什麼厄運的前兆?” 我看見初代的嘴唇失去血色,微微顫抖。

    她肯定很害怕。

    當時我堅持她想太多了,笑着讓她放心,而且即使初代見到的是事實,我也完全不明白這意味着什麼,也不覺得一個八十多歲、彎腰駝背的老頭子能做出什麼危險的舉動來。

    我把它等同于少女不知愁的可笑恐懼,幾乎沒放在心上。

    但是到了後來,我才意識到初代的直覺竟可怕地完全預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