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燕雲十八飛騎 奔騰如虎風煙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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咐安排。

    全冠清眼見幫中不服遊坦之的長老、弟子仍然不少,大是隐憂,總不能一個個都殺了,于是獻議與少林派争奪中原武林盟主,使丐幫幫主莊聚賢成為天下武林第一人,憑此功績威望,自可壓服丐幫中心懷不平之人。

     阿紫喜事好勝的性情,雖盲不改,全冠清這一獻議,大投所好。

    遊坦之本不想做什麼武林盟主,但阿紫既力贊其事,他便也依從遵行。

    全冠清精心策劃,缜密部署,邀請各路英雄好漢同時于十一月初十聚集少林寺,便是他的傑作。

    阿紫心想既有武功天下第一的莊聚賢撐腰,更何懼于區區星宿老怪,當即自封為“星宿派掌門人”,命人做起紫旗,到少室山來耀武揚威。

     丐幫一行來到少室山上,眼見山頭星宿派門人大集,這一着倒不在全冠清意料之中,便向遊坦之進言,丁春秋一出口,立即上前動手,以免阿紫為難。

     丁春秋眼見對方厲害,立時便使出最陰毒的“腐屍毒”功夫。

    這功夫每使一招,不免犧牲一個門人弟子,但對方不論閃避或招架,都難免荼毒,任你多麼高明的武功,隻有施展絕頂輕功,逃離十丈之外,方能免害。

    但一動手便即逃之夭夭,這場架自然打不成了。

    不料遊坦之已從阿紫處學會了這門功夫,便犧牲丐幫弟子,抵禦丁春秋的進襲。

    他二人擲出一名弟子,跟着又擲一名弟子。

    但聽得砰砰砰響聲不絕,片刻之間,雙方已各擲了七名弟子,十四具屍體橫卧地上,臉上均一片烏青,神情可怖,慘不忍睹。

     星宿派弟子人人驚懼,拚命躲縮,以防給師父抓到,口中歌頌之聲仍然不斷,隻不過聲音發顫,哪裡還有什麼歡欣鼓舞之意? 丐幫弟子見幫主突然使這等陰毒武功,雖說是被迫而為,卻也大感駭異,均想:“本幫行事,素以仁義為先,幫主如何能在天下英雄之前,施展這等為人不齒的功夫,那豈不是和星宿派同流合污了麼?”更有人想:“倘若喬幫主仍是咱們幫主,必會循正道以抵擋星宿老怪的邪術。

    ” 丁春秋反手想再抓第八人時,一抓抓了個空,回頭一看,隻見群弟子都已遠遠躲開,卻聽得呼的一聲,遊坦之的第八人卻擲了過來。

    丁春秋又驚又怒,危急中飛身而起,躍入了門人群中。

    那丐幫弟子的屍體疾射而至,星宿派衆弟子欲待逃竄,已然不及,六七人大呼“我的媽啊”聲中,已給屍首撞中。

    這具屍首劇毒無比,這六七上臉上立時蒙上一片黑氣,滾倒在地,抽搐了幾下,便即斃命。

     阿紫聽了身旁全冠清述說情狀,隻樂得格格嬌笑,叫道:“丁春秋,莊幫主是我星宿派掌門人的護法,你打敗了他,再來跟你掌門人動手不遲。

    你是輸了,還是赢了?” 丁春秋懊喪已極,适才這一仗,決不是自己在功夫上輸了,從莊聚賢擲屍的方位勁力看來,他内力雖強,每次所用手法卻都一模一樣,可見他隻是從阿紫處學得一些本門的粗淺功夫,其中種種精奧變化,全然不知。

    這一仗是輸在星宿派門人比丐幫弟子怕死,一個個遠遠逃開,不像丐幫弟子那樣慷慨赴義,臨危不避。

    他心念一轉,計上心來,仰天大笑。

     阿紫皺眉道:“笑!虧你還笑得出?有什麼好笑?” 丁春秋仍笑聲不絕,突然之間,呼呼呼風聲大作,八九名星宿派門人給他以連珠手法抓住擲出,一個接着一個,迅速無倫地向遊坦之飛去,便如發射連珠箭一般。

     遊坦之卻不會使這一門“連珠腐屍毒”的功夫,隻抓了三名丐幫幫衆擲出,第四招便措手不極,緊急之際,一躍向上,沖天而起,這般避開了擲來的毒屍,卻不必向後逃竄,可說并未輸招。

     丁春秋正是要他閃避,左手一招,阿紫一聲驚呼,向丁春秋身前飛躍過去。

     旁觀衆人一見,無不失色。

    “擒龍功”、“控鶴功”之類功夫如練到上乘境界,原能淩空取物,但最多不過隔着四五尺遠近擒敵拿人,奪人兵刃。

    武術中所謂“隔山打牛”,原是形容高手的劈空掌、無形神拳能以虛勁傷人,但也決不能将内力運之于二丈之外,“火焰刀”與“六脈神劍”之類以空勁内力傷人,已是武林中罕見的神功。

    丁春秋其時與阿紫相距六七丈之遙,居然能一招手便将她拖下馬來,擒将過去,武功之高,當真匪夷所思。

     卻不知丁春秋擒拿阿紫,所使的并非真實功夫,乃是靠了他“星宿三寶”之一的“柔絲索”。

    這柔絲索以星宿海旁的雪蠶之絲制成。

    那雪蠶野生于雪桑之上,形體遠較冰蠶為小,也無毒性,吐出來的蠶絲卻韌力大得異乎尋常,一根單絲便已不易拉斷。

    隻是這種雪蠶吐絲有限,極難尋求。

    那日阿紫以一張透明漁網捉住褚萬裡,逼得他羞憤自盡,漁網之中便摻得有少量雪蠶絲。

    丁春秋這根柔絲索盡數以雪蠶絲絞成,微細透明,幾非肉眼所能察見,他擲出九名門人之時,同時揮出了柔絲索。

    他擲出九具毒屍,一來逼開遊坦之,二來是障眼之術,令人人眼光都去注視于他的“連珠腐屍毒”,柔絲索揮将出去,更是誰都難以發覺。

     待得阿紫驚覺到柔絲索纏身,已給丁春秋牽扯過去。

    雖說丁春秋有所憑借,但将這一根細若無物的柔絲揮之于六七丈外,在衆高手全不知覺之下,一招手便将人擒到,這份功力自也非同凡俗。

    他左手抓住了阿紫背心,右手點了她穴道,柔絲索早已縮入了袖中。

    他擲屍、揮索、招手、擒人,一直在哈哈大笑,待将阿紫擒到手中,笑聲仍未斷絕。

    這大笑之聲,也是引人分散目光的“障眼術”。

     遊坦之身在半空,已見阿紫被擒,驚惶之下向前急撲,六具毒屍已從足底飛過。

    他左足一着地,右掌便向丁春秋猛力擊去。

     丁春秋左手向前探出,便以阿紫的身子去接他這一招開碑裂石的掌力。

    遊坦之此刻武功雖強,臨敵應變的經驗卻半點也無,眼見自己一掌便要打在阿紫身上,危急中立即收回掌力。

    本來中等武功之人,也知隻須将掌力偏在一旁,便傷不到阿紫,可是遊坦之對阿紫敬愛太過,一見勢頭不對,隻知收掌回力,不暇更思其他,将這股偌大掌力盡數收回,等如以此掌力當胸猛擊自己。

    他一個踉跄,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饒是他修習神足經有成,這一掌畢竟也不好受,正欲緩過一口氣來,丁春秋哪容他有喘息餘裕,呼呼呼呼,連續拍出四掌。

    遊坦之丹田中内息提不上來,隻得揮掌拍出,接了他四掌,接一掌,吐一口血,連續接得四掌,吐了四口黑血。

    丁春秋得理不讓人,第五掌跟着拍出,要趁機緻他死命。

     隻聽得旁邊數人齊聲呼喝:“丁老怪休得行兇!”“住手!”“接我一招!”玄慈、觀心、道清等高僧,以及各路英雄的俠義之士,都不忍這丐幫幫主如此死于丁春秋手下,呼喝聲中,紛紛搶出相救。

     不料丁春秋第五掌擊出,遊坦之回了一掌,丁春秋身形微晃,竟退開一步。

    衆高手見了,便知這一招是丁春秋吃了點小虧,當即止步,不再上前應援。

    原來遊坦之吐出四口瘀血後,内息已暢,第五掌上已将冰蠶奇毒和神足經内力一并運出。

    丁春秋以掌力硬拼,便非敵手。

    若不是丁春秋占了先機,将遊坦之擊傷,令他内力大打折扣,則剛才雙掌較量,丁春秋非連退五步不可。

     丁春秋氣息翻湧,心有不甘,運起十成功力,呼的一掌又向前推去。

    遊坦之踏上一步,接了他這一掌,叫道:“快放下段姑娘!”呼呼呼呼,連出四掌,每出一掌,便跨上一步。

    這五步一踏出,已與丁春秋面面相對,再一伸手,便能搶奪阿紫。

     丁春秋掌力不敵,又見到他木然如僵屍的臉孔,心生懼意,微笑道:“我又要使腐屍毒功夫了,你小心着!”說着左手提起阿紫身子,擺了幾擺。

     遊坦之知道丁春秋“腐屍毒”功夫一施,阿紫立時便變成了一具毒屍,急呼:“不,不!萬……萬萬不可!”聲音發顫,驚恐已達極點。

     丁春秋聽得他話聲惶急,登時明白:“原來你這小子給這臭花娘迷住了,哈哈,妙極,當真再好不過。

    ”他擒獲阿紫,本想當衆将她處死,免得她來争星宿派掌門人之位,這時見了遊坦之的情狀,似可将阿紫作為人質,脅制這個武功高出于己的丐幫幫主莊聚賢,便道:“你不想她死麼?” 遊坦之叫道:“你……你……你快将她放下來,這個……危險之極……”丁春秋哈哈一笑,說道:“我要殺她,不費吹灰之力,為什麼要放她?她是本派叛徒,目無尊長,這種人不殺,卻去殺誰?”遊坦之道:“這個……她是阿紫姑娘,你無論如何不能害她,你已射瞎了她一雙眼睛,那個,求求你,快放她下來,我……重重有謝。

    ”他語無倫次,顯是對阿紫關心已極,卻哪裡還有半分丐幫幫主的風度? 丁春秋見他内力陰寒強勁,聽他說話聲音,實在與那鐵頭人十分相似,可是他明明頭上并無鐵罩,而且那鐵頭人又怎能是丐幫幫主?當下也無暇多想,說道:“要我饒她小命也不難,隻是須得依我幾件事。

    ” 遊坦之忙道:“依得,依得!便一百件、一千件也依你!”丁春秋聽他這般說,心下更喜,點頭道:“很好!第一件事,你立即拜我為師,從此成為星宿派弟子。

    ” 遊坦之毫不遲疑,立即雙膝跪倒,說道:“師父在上,弟子……弟子莊聚賢磕頭!”他想:“我本來就是你的弟子,早已磕過了頭,再拜一次,又有何妨?” 他這一跪,群雄登時大嘩。

    丐幫自諸長老以下,無不憤慨莫名,均想:“我幫是天下第一大幫,素以俠義自居,幫主卻去拜邪名素著的星宿老怪為師。

    咱們萬萬不能再奉此人為幫主。

    ” 猛聽得鑼鼓絲竹響起,星宿派門人大聲歡呼,頌場星宿老仙之聲,響徹雲霄,種種歌功頌德、肉麻不堪的言辭,直非常人所能想象,總之日月無星宿老仙之明、天地無星宿老仙之大,自盤古氏開天辟地以來,更無第二人能有星宿老仙的威德。

    周公、孔子、佛祖、老君,以及玉皇大帝、十殿閻王,無不甘拜下風。

     當阿紫為丁春秋一擒獲,段正淳和阮星竹便相顧失色,但自知本領不敵星宿老怪,決難從他手中救女兒脫險,及後見莊聚賢居然肯為女兒屈膝事敵,卻也大出意料之外。

    阮星竹既驚且喜,低聲道:“你瞧人家多麼情義深重!你……你……你哪及得上人家的萬一。

    ” 段譽斜目向王語嫣看了一眼,心想:“我對王姑娘一往情深,自忖已是至矣盡矣,蔑以加矣。

    但比之這位莊幫主,卻又大大不如了。

    人家這才是情中聖賢!倘若王姑娘給星宿老怪擒去,我肯不肯當衆向他下跪呢?”想到此處,突然間血脈贲張,但覺為了王語嫣,縱然萬死亦所甘願,區區在人前受辱之事,真是何足道哉,不由得脫口而出:“肯的,當然肯!”王語嫣問道:“你肯什麼?”段譽嗫嚅道:“嗯,這個……我也肯下跪拜師……”王語嫣便即明白,臉上微微一紅。

     遊坦之磕了幾個頭站起,見丁春秋仍抓着阿紫不放,阿紫臉上肌肉扭曲,大有苦痛之色,忙道:“師父,你老人家快放開了她!”丁春秋冷笑道:“這小丫頭大膽妄為,哪有這麼容易便饒了她?除非你将功贖罪,好好替我幹幾件事。

    ”遊坦之道:“是!師父要弟子立什麼功勞?”丁春秋道:“你去向少林寺方丈玄慈挑戰,把他殺了。

    ” 遊坦之遲疑道:“弟子和少林方丈無怨無仇,丐幫雖要跟少林派争雄,卻似乎不必殺人流血”。

    丁春秋面色一沉,怒道:“你違抗師命,可見拜我為師,全屬虛假。

    ”遊坦之隻求阿紫平安脫險,哪裡還将什麼江湖道義、是非公論放在心上,忙道:“是!不過少林派武功甚高,弟子盡力而為……師父,你……你說過的話可不能不算,不得加害阿紫姑娘。

    ”丁春秋淡淡地道:“殺不殺玄慈,全在于你;殺不殺阿紫,權卻在我。

    ” 遊坦之轉過身來,大聲道:“少林寺玄慈方丈,少林派是武林中各門派之首,丐幫是江湖上第一大幫,向來并峙中原,不相統屬。

    今日咱們卻要分個高下,勝者為武林盟主,敗者服從武林盟主号令,不得有違。

    ”眼光向群豪臉上掃去,又道:“天下各位英雄好漢,今日都聚集在少室山下,有哪一位不服,盡可向武林盟主挑戰。

    ”言下之意,竟如自己已是武林盟主一般。

     丁春秋和遊坦之的對答,聲音雖不甚響,但内功深厚之人卻早将一字一句都聽在耳裡。

    少林寺衆高僧聽丁春秋公然命這莊聚賢來殺玄慈方丈,無不大怒,但适才見到兩個所顯示的武功,這莊聚賢的功力既強且邪,玄慈在武功上是否能敵得住,已屬難言,而各種毒功邪術更加不易抵擋。

     玄慈雅不願和他動手,但他公然在群雄之前向自己挑戰,又勢無退避之理,當下雙掌合十,說道:“丐幫數百年來,乃中原武林的俠義道,天下英雄,無不瞻仰。

    貴幫前任幫主汪劍通幫主,與敝派交情着實不淺。

    敝派僧俗弟子向來對貴幫極為尊敬,丐幫和少林派數百年的交情,從沒傷了和氣。

    卻不知莊幫主何以今日忽興問罪之師,還盼見告。

    天下英雄,俱在此間,是非曲直,自有公論。

    ” 遊坦之年輕識淺,不學無術,如何能和玄慈辨論?但他來少林寺之前,曾由全冠清教過一番言語,當即說道:“我大宋南有遼國,西有西夏、吐蕃,北有大理,四夷虎視眈眈,這個……這個……”他将“北有遼國、南有大理”說錯了方位,聽衆中有人不以為然,便發出咳嗽嗤笑之聲。

     遊坦之知道不對,但已難挽回,不由得神态十分尴尬,幸好他戴着人皮面具,别人瞧不到面色。

    他“嗯”了幾聲,繼續說道:“我大宋兵微将寡,國勢脆弱,全賴我武林義士,江湖同道,大夥兒一同匡扶,這才能外抗強敵,内除奸人。

    ” 群雄聽他這幾名話甚是有理,都道:“不錯,不錯!” 遊坦之精神一振,續道:“隻不過近年來外患日深,大夥兒本當齊心合力,共赴艱危。

    可是各門各派,各幫各會,卻你争我鬥,不能夠齊心。

    契丹人喬峰單槍匹馬地來一鬧,中原豪傑便打了個敗仗,又聽說西域星宿海的星宿老……星宿老……星宿老……那個星宿老……嗯,他曾連殺少林派的兩名高僧……那個……”全冠清本來教他說“西域星宿老怪曾連殺少林派的兩名高僧,少林派束手無策”,遊坦之原已将這些話背得十分純熟,突然話到口邊,才覺不對,連說了幾個“星宿老”,卻“老”不下去了。

     群雄中有人叫道:“他是星宿老怪,你是星宿小妖!”人叢中哄笑大作。

     星宿派門人齊聲唱道:“星宿老仙,德配天地,威震寰宇,古今無比!”千餘人齊聲高唱,登時将群豪的笑聲壓了下去。

     唱聲甫歇,人叢中忽有一個嘶啞難聽的聲音大聲唱道:“星宿老仙,德配天地,威震寰宇……”曲調和星宿派所唱一模一樣。

    星宿派門人聽到别派之中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