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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盡處。

    一條小溪橫在面前,溪上架了一道木橋,通到對岸去。

    溪水從旁邊假山縫裡流下來,溪床上雜亂地鋪着一些落葉和石子。

     “琴姐,”淑英忽然欣喜地挽着琴的膀子喚道。

    “你看水多麼清涼。

    ”“嗯,”琴應道,一面驚疑地看淑英。

     “我想洗洗頭發,”淑英低聲說道。

     “算了罷,二表妹,時候不早了,水很涼,”琴溫和地阻止道。

     “我悶得很,洗洗也好。

    好在這兒又沒有别人看見,”淑英像一個嬌養的孩子那樣固執地說。

    她把頭搖擺了兩三下,就伸手到背後去把辮子拿過前面,開始解那上面的洋頭繩。

     “二小姐,我來替你解罷,”翠環看見這情形連忙說道。

    她就伸手去抓了淑英的辮子過來,一綏一縷地解着,一面解,一面還說:“可惜梳子、篦子都沒有帶來,”很快地便解完了。

    淑英的一頭黑鴉鴉的濃發在冷月的清輝下面完全披開來,是那麼柔軟,那麼細緻,那麼光亮,配上淑英的細長身材越發顯得好看,連翠環也禁不住接連稱贊道:“二小姐的頭發真好。

    ”琴帶了贊美和憐愛的眼光看淑英。

    這個少女的美麗的豐姿仿佛第一次才完全展現在她的眼前,把她的愛美的心也打動了。

    她癡癡地望着淑英,也說了兩三句贊揚的話,但是她馬上又為淑英的處境而感到惋惜了。

     淑英就跪在溪邊,俯下頭去,讓頭發全倒垂在水上,一面用水搓洗它們。

     “琴小姐,你也有一頭好頭發,你也洗一洗罷,讓我來給你把辮子打開,”翠環說着就要去解琴的辮子,琴看見翠環好意地央求,又見淑英在那裡洗頭,覺得這沒有什麼不可以,就說:“好,等一會兒我也來替你解,”便讓翠環替她把辮子解了。

    她還要替翠環解時,翠環卻抵死不肯。

     淑英略略洗了一會兒就站起來,用手去抹頭發,一面自語道:“的确有點涼。

    ”翠環看見便摸出手帕來替她把水揩了。

    “二小姐,你的頭發真好,”翠環一面揩,一面羨慕地贊道。

     “這讨厭的東西,我倒想把它剪掉,”淑英不假思索地答道。

     “剪掉它?”翠環驚訝地叫起來。

     “蠢丫頭,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琴剛把頭發上的水抹去了,聽見淑英和翠環兩人的談話,猛然把頭往後一揚,頭發帶着剩餘的水點馬上披到背後去,同時水花往四處濺。

    她本來跪着,說了這句話,這時就斜着身子坐在地上,一面把頭發分成一縷一縷的,用手帕裹着去抹,一面抹一面還說下去:“學堂裡頭已經有人剪過了,我親眼看見的。

    ”“我不相信。

    那才難看勒!”翠環一面理淑英的頭發,一面回答琴的話。

     “你不相信,要是我有一天把頭發也剪掉了,那多痛快!”琴的心忽然被理想載起走了,她差不多忘了自己地得意地說。

    她俯下頭去看水,水裡也有一個清亮的天,上面再壓着她的臉龐,流動的溪水把天激蕩了,把她的臉龐也激蕩了。

     “琴小姐,你想把頭發剪掉?你跟我開玩笑罷,”翠環越發驚詫地說;“你那一頭好頭發剪掉真可惜。

    快不要說這種話,我們公館的人聽見了會笑你的。

    ”翠環天真地說着,她完全不明白琴的心理,她不知道她的話對于琴好像是迎頭的一瓢冷水。

    琴的夢被她打破了一半。

    琴微微地皺一下眉頭,也不說什麼話,就站起來,走到翠環身邊,有意無意地抓起翠環的辮子看了看,歎息般地說了一句:“你有理……”話似乎沒有說完,她卻不再說下去了。

     “琴姐,”淑英偏着頭輕輕地喚道,她投了一瞥憂郁的眼光在琴的臉上。

    琴剛剛轉過臉去看她,兩個人的眼光遇在一起了。

    琴心裡一陣難受,就掉開頭。

    淑英的輕聲的話卻繼續送進她的耳裡來,淑英半羨慕半安慰似地說:“你比我究竟好多了。

    ”但是在這聲音裡蕩漾着一種絕望的苦悶。

     這句話很清楚地進了琴的心裡,沒有一點含糊。

    它把她突然提醒了。

    她知道淑英說的是真話。

    她們兩個人的處境不同。

    于是她記起這些時候來她所見到、所聽到的一切。

    她對淑英抱了更大的同情,而且她更加愛她的這個表妹了。

    這一來她也就忘記了自己的不如意的事。

    她又擡起頭去看淑英,溫柔地低聲問道:“二表妹,你是不是擔心着陳家的事情?”這時翠環已經揩完了淑英的頭發,淑英就過來在琴的旁邊斜着身子坐下。

    她低着頭弄頭發,一面苦惱地半吞半吐地說:“我也不大清楚……大概是無可挽回的了。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