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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表示,倒使伯濤軟化了。

    他碰了一個釘子,一聲不響地站起來,悄悄地走出房去了。

     “他走了也好。

    橫豎他管不好的,”周老太太賭氣地說。

     “是,”覺新恭敬地應道。

    陳氏和徐氏畏怯地望着周老太太不敢作聲。

    婢女翠鳳垂着手站在周老太太的椅子背後。

    芸和枚少爺悄然坐在一個角裡。

    芸始終不說話,不過她聽見周老太太責備伯濤,卻暗暗地高興,仿佛替蕙出了一口氣。

     “大少爺,請一趟西醫,脈禮要多少?”周老太太看見伯濤默默地走開,也就漸漸地消了怒氣,溫和地問道。

     “出診一趟是六塊錢,”覺新答道。

    他看見周老太太請西醫的意志很堅決,便又自告奮勇地說:“外婆要請,我去請就是了。

    我認得祝醫官,我去請方便一點。

    ”“那不敢當,”周老太太客氣地推辭道,但是她馬上又改正地說:“大少爺,你去一趟也好。

    就請你陪醫生到你蕙表妹那兒去。

    脈禮你帶去罷。

    鄭家不會出這筆錢的。

    ”她不讓覺新說話,又吩咐陳氏道:“少奶奶,你去拿六塊錢給大少爺,難為他費心去一趟。

    ”“外婆不必客氣,辦這點小事情是應該的。

    錢我可以先墊出來,”覺新欠身答道。

    陳氏已經走出了房間。

    他隻得等她回來,從她手裡接過錢,才匆匆地告辭出去。

     周伯濤在廂房裡聽見腳步聲和說話聲,知道覺新要走了,便出來送他。

    陳氏、徐氏們陪覺新走到左廂房窗下,看見伯濤出來,便站住讓伯濤把覺新送出去。

    枚少爺膽怯地跟在後面。

    他們走到大廳上,覺新快要上轎了,伯濤忽然嗫嚅地對他說:“明軒,今天又要累你跑一趟,真是抱歉之至。

    不過醫生請去,如果鄭家不願意,你最好就早點打發他走,免得鄭家不高興。

    伯雄父子對于舊學造詣很深。

    他們不喜歡西醫也是理所當然。

    ”明軒是覺新的号,伯濤平時喜歡跟着周老太太叫覺新做“大少爺”,稱“明軒”的時候不多。

    這番話似乎是他想了許久才說出來的。

     覺新聽見這些不入耳的話,不覺皺了皺眉頭,敷衍地說了兩聲“是”。

    他無意地擡起眼睛看了看枚少爺,那個年輕人俯下頭用手掩着嘴低聲咳嗽。

    他痛苦地想道:“居然有這樣的父親。

    ”便逃避似地跨進轎子走了。

     覺新到了平安橋醫院,才知道祝醫官被一個姓丁的師長請到簡陽看病去了。

    另一個任醫官在那裡。

    覺新以前也見過這個瘦長的法國人,便把他請了去。

     周伯濤已經派周貴到鄭家去通知過了。

    因此覺新陪了任醫官同去時并不使鄭家的人驚訝。

    國光讓他們在客廳裡坐了片刻等裡面預備好了,然後請他們進蕙的房間去。

     蕙躺在床上,身上蓋了一床薄被,臉上未施脂粉,顯得十分黃瘦。

    覺新走到床前,親切地喚了一聲“蕙表妹”。

    蕙不轉眼地望着他,微微一笑,低聲說道:“大表哥,你好。

    ”淚水立刻從眼眶裡迸了出來。

    她連忙把臉掉向裡面去,不給他看見。

    覺新覺得一陣心酸,但極力忍住,裝出笑容跟任醫官、國光兩人講話。

     任醫官開始做檢查的工作。

    他把蕙的心、肺、肝、胃各部都檢查過了。

    他驚奇地搖搖頭說中國話道:“沒有病,完全沒有玻”後來他又檢查腹部,忽然點頭說:“知道了。

    ”于是他把各種用具收起,放進皮包裡面,和藹地對覺新和國光兩個人說:“這是膀胱炎,完全不要緊。

    不過要施點小手術。

    ”“施手術?”國光驚愕地問道。

     “很簡單的,不要怕,沒有一點危險,”任醫官含笑地安慰道。

     任醫官說中國話比祝醫官說得好,他還向覺新談起蕙的病原。

    他說,這是孕婦常有的一種病,因為初次受胎,胎兒懷得低一點,孕婦的尿管便受到胎兒頭部的壓迫。

    孕婦雖然時時小便,總是出來的少,而貯在尿胞裡的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