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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愈積愈多,尿胞裡就裝滿了尿,因此尿内的尿酸便往上沖,以緻孕婦發生頭痛等等現象。

    他又保證地說,現在隻要略施手術,用導尿管放在尿道裡把尿胞裡積存的尿一次排洩出來,病就好了。

    再服一點清毒劑,那更無問題。

    最後他又警告地說,如果不照這樣辦,日子久了尿毒侵入血液或神經,那麼孕婦便會小産或者發生尿毒症。

     覺新和國光送了任醫官上轎,便轉身往裡面走去。

    他們剛走了兩步,國光忽然問道:“大表哥,你相信這種話嗎?”“我想也有點道理,”覺新坦白地答道。

    他知道蕙的病勢不重,便不像先前那樣地焦急了。

     “據我看,他的話簡直靠不祝頭痛怎麼能跟尿有關系?我想還是中醫的陰陽五行之說有理,”國光理直氣壯地說。

     覺新含糊地答應一聲。

    他心裡很不舒服,但是又不好發作出來。

    他隻得忍耐着,默默地走進裡面去。

    他進了房間,看見國光的母親在那裡跟蕙講話。

    他向鄭太太行了禮,說了兩句話。

    他忽然聽見蕙用手帕掩住嘴咳嗽,又想起任醫官的話,便走到床前,等蕙止了咳,然後關心地問道:“蕙表妹,醫生的話,你也聽見了的。

    你的意思怎樣?你說了,我好去對外婆、大舅母她們說。

    ”蕙把頭一動,感激地笑了笑。

    她費力地說(但聲音并不高):“既然是婆婆她們請來看的,又勞大表哥親自走一趟,那麼以後就請他醫罷。

    ”“這不大好,我看西醫不可靠,”國光在旁邊反對道。

     “少奶奶,你怎麼好答應外國人給你醫病?外國人花樣多得很,會想出希奇古怪的法子來騙人。

    并且一個陌生的男人怎麼好在你那種地方動手?不要羞死人嗎?倘使一個不小心把胎兒弄傷,那更不得了。

    ”鄭太太歇斯底裡地尖聲嚷道。

    她的臉色不大好看,這表示她心裡不高興。

     “太親母,不過話也不能這樣說,西醫也有西醫的道理……”覺新極力壓制了他的憤怒,勉強做出笑容解釋道。

    但是他剛剛說了一句話,就被蕙阻止了。

    蕙在床上喚了一聲:“大表哥。

    ”他更走近一步去聽她說話。

     蕙疲倦地笑了一笑,喘息地說:“多謝你今天走一趟,剛才媽的話也很有理。

    我不要請西醫看了。

    請你轉告婆婆她們。

     我吃中醫的藥,也會慢慢兒好起來的。

    請她們不要着急。

    “她的略略失神的兩眼望着他,兩顆大的眼淚嵌在兩隻眼角。

    她對着覺新微微地搖頭,又用更低的聲音說:”我昨晚上夢見梅表姐,大概是媽昨天告訴我錢大姑媽從宜賓寫信來的緣故。

    “覺新癡呆地立在床前,好像受到意外的打擊似的。

    他望着蕙說不出一句話來。

     “少奶奶這才懂得道理。

    ”鄭太太得意地稱贊道,這才把覺新喚醒了。

     “大表哥,令表妹倒很有見地。

    請你回去把這個情形轉達嶽父、嶽母,請他們放心。

    像令表妹這樣的病不宜請西醫看。

     我們每天請羅敬亭、王雲伯來看,今天又加請了張樸臣,他們三人輪流看脈,共同主方,不會有錯的。

    請嶽父、嶽母放心,“國光客氣地對覺新說,一面不停地搖擺着他的寬大的方頭。

    他用這幾句話便把覺新關在門外了。

     覺新望着國光,聽這個人一句一句地說下去。

    他的眼前還現着那張憔悴的臉龐和那一對含淚的眼睛。

    他覺得心裡很亂。

    他又感到鼻子酸痛。

    他知道自己快要淌淚了,便努力克制悲痛的感情。

    他勉強支持着聽完國光的話,含糊地答應一聲,也不跟國光辯駁,卻走到床前,向蕙囑咐了幾句話,要她安心靜養,然後告辭走了。

     覺新看見轎子出了鄭家的大門,他在轎裡起了一種逃出魔窟似的感覺。

    但是他一想到留在他後面的蕙的命運,悲憤又絞痛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