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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早晨,覺新接到他的三弟覺慧從上海寄來的信,他正在房裡讀着,袁成進來報告:“周外老太太打發人來請太太同大少爺過去耍。

    說是蕙小姐同姑少爺今天要回去。

    ”“太太曉得了嗎?”覺新随便問了一句。

     “剛才喊绮霞去禀過了。

    太太說吃過早飯就去,”袁成恭敬地答道。

     “好,你去對來人說,我給外老太太請安,我下午到公司去過就來,”覺新掉頭吩咐道。

     袁成答應一聲,走出去了。

    覺新把信箋折好放回在信封裡。

    他想到信中的一些話,心裡很覺不安,愈想愈不好過。

    他便提起筆給覺慧寫回信。

    但是他隻寫了半張信箋,绮霞就來喚他去吃早飯了。

     覺新吃過早飯,又和周氏、淑華們談了一陣閑話,才回到自己的房裡。

    他走進過道,看見克明從裡面出來,仆人文德捧了一個包袱跟在後面。

    他站住招呼了一聲。

    克明忽然問道:“劉升還沒有回來?”覺新恭敬地答應了一個“是”字。

     克明把眉頭皺了一下說:“算起日子來,他應當回來了。

     如果他再過兩三天不回來,可以再派個人下鄉去打聽一下。

    “”是,“覺新應道,”劉升到現在還不回來,多半是鄉下情形不好,他沒有把事情辦妥。

    “”看這情形,我們今年不免要受點損失,“克明略帶焦慮地說。

     “是的,隻望這次水災不像外面傳說的那樣厲害就好了,”覺新也擔心地附和道。

     克明不再說什麼,便走出過道往外面去了。

    “依呀”的鞋底聲響了一會兒。

     覺新在房裡閑坐了片刻,喝了一杯濃茶,正要提筆繼續寫信,忽然聽見後面起了一陣喧鬧。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便慌忙到後面去。

    他走到淑華的窗下,才知道鬧聲是從桂堂那邊發出來的。

    他聽見有人在叫:“五少爺,使不得。

    使不得。

    ”他連忙跑過去跨進了角門。

     桂堂左邊的房間是覺群、覺世兩弟兄的睡房,就在這個房間的窗下聚着幾個女傭,倩兒和翠環站得遠遠地嚷着。

    覺群手裡拿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在階上跳來跳去,一面×媽×娘地亂罵。

    他的兄弟覺世躲在房裡,也×媽×娘地回罵他。

     “五少爺,使不得。

    把刀給我。

    你耍刀,看割到手,等一會兒太太曉得,你要挨打的,”李嫂說着便走過去,想從覺群的手裡把刀接過來。

     “李嫂,哪個喊你來管閑事?你配來管我?你是不是想挨刀?”覺群掙紅臉厲聲罵道。

    他把手裡的刀向李嫂砍去。

    但是他并不是認真要砍她,所以她很容易地躲開了。

    李嫂把舌頭一伸,咕噜幾句,悄悄地溜走了。

     “狗×的。

    你有本事敢出來。

    ”覺群暴躁地罵道。

     “你龜兒子,你有本事,你敢進來。

    ”覺世在房裡大聲回罵着。

     “你不出來,我×你媽。

    ”“我媽還睡在床上沒有起來。

    你有本事你盡管來×。

    ”“我×你先人,我×你祖宗。

    ”覺群揮舞着菜刀咒罵道。

     “五弟。

    ”覺新不能忍耐,氣憤地喚了一聲。

    覺群并不理睬他。

     “我媽就是你的媽,我祖先就是你的祖先。

    你敢當着媽罵。

     我去告媽。

    “覺世挑戰地嚷道。

     覺群看見自己沒有得到勝利,更加氣惱起來,便不顧一切舉起菜刀往房裡擲進去。

     “五弟,你當心,不要闖禍。

    ”覺新驚恐地警告道。

     “五少爺,使不得。

    他是你的親兄弟羅。

    ”楊奶媽抱着淑芳,丁嫂牽着覺先在旁邊齊聲驚叫道。

     但是這些話已經失掉效用了。

    那把菜刀打破了玻璃窗飛進房間裡去,還打碎了一件東西,然後才落在地上。

    覺世吓得“哇”的一聲在房裡哭了。

    淑芳也在楊奶媽的懷裡大聲哭起來。

     “李嫂,倩兒,楊奶媽,丁嫂,快去告訴你們太太,不得了。

    ”覺新驚惶地嚷道,他一面過去拉覺群。

    覺群看見闖了禍,才知道自己做了錯事,便在人叢中找個空隙往外面一跑,溜走了。

     覺新看見幾個女傭喚開了房門,擁進裡面去看覺世受傷沒有。

    他心裡非常不好過。

    他歎了一口氣。

    他忽然聽見一個女人在自言自語:“真是現世報。

    ”原來是那個高顴骨長臉的錢嫂帶着幸災樂禍的表情走過去了。

    他又聽見有人在喚他“大哥”。

    這是淑英的聲音。

    淑英站在她的房門口等候他去。

     “大哥,我怕得很,這些我看得太多了,”淑英看見覺新走到她的身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帶着憂慮、厭煩、痛苦的感情說。

     “我看這隻是開始,以後這一類的事情一定多得很,”覺新恐懼地悄然答道。

     “那麼我怎樣辦呢?”淑英痛苦地問道。

     “我也不曉得應當怎樣辦;”覺新束手無策地答道。

    他仿佛聽見一個聲音在他的心裡說:我又怎樣辦呢?這是他自己的聲音。

    他的心居然反抗地說話了。

     “怎樣辦?三弟的路并不是難走的。

    ”覺民在覺新的後面插嘴道。

    覺新和淑英并不曾注意到覺民走近,他突然說話,使他們兩人都吃了一驚。

    覺民的堅定的聲音在淑英的心上反複地響着。

    淑英了解那句話的意義。

    在覺民的旁邊出現了淑華,淑華是和覺民同來的。

    淑華沒有聽清楚覺民的話。

    她也沒有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