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東西永隔如參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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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帆上都懸挂黑色飄帶。

    趙敏道:“咱們劃到島後,揀個隐僻的所在登陸,别讓他們發現了。

    ”張無忌點頭道:“是!” 剛劃出三四丈,突然間大船上号角嗚嗚,跟着砰砰兩響,兩枚炮彈打将過來,一枚落在船左,一枚落在船右,激起兩條水柱,小船劇晃,幾乎便要翻轉。

    大船上有人叫道:“來船快劃過來,如若不聽将令,立即轟沉者。

    ”張無忌暗暗叫苦,心知适才這兩炮敵船志在示威,故意打在小船兩側,現下相距如此之近,敵人瞄準極易,當真一炮轟在船中,六人無一得免,隻得劃動小船,慢慢靠過去。

     三艘敵船的炮口緩緩轉動,對準小船。

    待小船靠近,大船上放下繩梯。

    張無忌道:“咱們上去,相機奪船。

    ”謝遜摸到繩梯,第一個爬上大船。

    周芷若一言不發,俯身抱起殷離,從繩梯攀上船去。

    跟着便是小昭。

    張無忌抱了趙敏,最後一個攀上。

    隻見船上一幹人個個黃發碧眼,身材高大,均是波斯胡人,那流雲使等三使卻不在其内。

     一個會說中國話的波斯人問道:“爾等何人?到此處所為何來?”趙敏道:“我們漂洋遇險,痤船沉沒,多蒙相救。

    ”那波斯人将信将疑,轉頭向坐在甲闆正中椅上的首領說了幾句波斯話。

    那首領向手下叽裡咕噜地吩咐幾句。

     小昭突然縱身而起,發掌便向那首領擊去。

    那首領一驚,閃身避過,抓起坐椅,便向小昭砸來。

    張無忌沒料到小昭這麼快便即動手,側身欺上三尺,伸指将那首領點倒,船上數十名波斯人登時大亂,紛紛抽出兵刃,圍了上來。

    這些人雖均有武功,但與風雲三使相去可就極遠。

    張無忌右手扶着殷離,左手東點西拍。

    謝遜使開屠龍刀,周芷若揮動長劍,再加上小昭身形靈動,片刻之間,已将船上數十名波斯人料理了。

    十餘人給砍翻在甲闆之上,七八人堕入海中,餘下盡數給點中了穴道。

     霎時之間,海旁呼喊聲、号角聲亂成一片。

    其餘波斯船隻靠了過來,船上人衆便欲擁上相鬥。

    張無忌提起那波斯首領,躍上橫桁,朗聲叫道:“誰敢上來,我便将此人一掌劈死。

    ”各船上衆人大聲呼喊,張無忌雖一句不懂,但見無人搶上船來,想來所擒之人頗有身份,對方心存顧忌,一時不敢來攻。

     他躍回甲闆,剛放下那首領,蓦地裡背後铮的一聲響,一件兵刃砸來,忙側身相避,反腳踢出,迎面一根聖火令擊到,左側又有一根橫掠而至。

    張無忌暗暗叫苦,心想風雲三使來得好快,叫道:“大家退入船船。

    ”提起那首領,往一根聖火令上迎去。

     輝月使急忙收令,但收招急促,下盤露出空隙,張無忌橫腿掃去,險些踢中了她小腿。

    流雲、妙風兩使自旁急攻,迫使張無忌這一腿未能踢實。

    拆到第九招上,妙風使左手聖火令斜擊甩上,招數怪異,堪堪便要點中張無忌小腹。

    張無忌将那波斯首領的身子一沉。

    妙風使這一招使得古怪,張無忌這一下卻也極其巧妙,啪的一聲響,這記聖火令正好打上那波斯人的左頰。

    風雲三使齊聲驚呼,臉色大變,同時躍後,交談了幾句波斯話,突然躬身向張無忌手中的波斯人行禮,神色甚為恭敬,跟着便即退開。

     忽聽得号角聲此起彼落,一艘大船緩緩駛到,船上甲闆插了十二面繡金大旗。

    船上甲闆設着十二張虎皮交椅,有一張空着,其餘十一張均有人乘坐。

    那大船駛到近處,便停住了。

    趙敏見空着的那張虎皮交椅排在第六,心念一動,說道:“咱們抓到的此人和大船上那十一人服色相同,看來是他們十二個大首領之一,他位居第六。

    ”謝遜道:“十二個大首領?嗯,總教十二寶樹王齊來中土,非同小可。

    ” 趙敏問道:“什麼十二寶樹王?”謝遜道:“波斯總教教主座下,共有十二位大經師,稱為十二寶樹王,身份地位相當于中土明教的四大護教法王。

    這十二寶樹王第一大聖,二者智慧,三者常勝,四者掌火,五者勤修,六者平等,七者信心,八者鎮惡,九者正直,十者功德,十一齊心,十二俱明。

    十二寶樹王精研教義、娴熟經典,聽說并不一定武功高強。

    這人位列第六,那麼是平等寶樹王了。

    ” 張無忌在桅杆邊坐下,将平等王橫放膝蓋上,這人既在波斯總教中地位極高,自己一幹人脫險求生,勢非着落在他身上不可。

    俯首見他左頰高高腫起,幸好非緻命之傷。

    想是妙風使一令擊出,已知不對,急忙收力,加之這人也有相當内功,頗有抵禦之勁。

     周芷若和小昭收拾甲闆上的衆波斯人,将已死的屍首搬入後艙,未死的一一排齊。

    十餘艘波斯大船四下圍住,各船上大炮對準了張無忌等人的座船,每一艘船船舷上都站滿了波斯人,火把照耀下刀劍閃爍,密密麻麻的不知有多少人。

    張無忌暗暗心驚,别說各船開炮轟擊,這成千成百人一擁而上,自己便有三頭六臂,也難抵擋,縱能仗着絕頂武功脫困,但無論如何不能護得旁人周全。

    殷離和趙敏身上有傷,更加危險。

     隻聽得一名波斯人以中國話朗聲說道:“金毛獅王聽了,我總教十二寶樹王俱在此間,你得罪總教之罪,諸寶樹王寬于赦免。

    你速速将船上諸位總教教友獻出,自行開船去吧!”謝遜笑道:“謝某又不是三歲小兒,我們一放俘虜,你們船上的大炮還不轟将過來嗎?”那人怒道:“你就算不放,我們的大炮便不能轟嗎?” 謝遜沉吟道:“我有三個條件,貴方答允了,我們便恭送這裡的總教教友上岸。

    ”那人道:“什麼條件?”謝遜道:“第一,此後總教和中土明教相親相敬,互不幹擾。

    ”那人道:“嗯!第二呢?”謝遜道:“你們放黛绮絲過船,免了她的失貞之罪,此後不再追究。

    ”那人怒道:“此事萬萬不可。

    黛绮絲犯了總教大規,當遭焚身之刑,跟你們中土明教有什麼相幹?第三件是什麼?”謝遜道:“你第二件事也不能答應,何必再說第三件?”那人道:“好!這第二件事就算允了,第三件不妨說來聽聽。

    ” 謝遜道:“這第三件嗎?那可易辦之至。

    你們派一艘小船,跟在我們的座船之後。

    駛出五十裡後,我們見你們不派大船追來,便将俘虜放入小船,任由你們攜走。

    ” 那人大怒,喝道:“胡說九道!胡說九道!”謝遜等都是一怔,不知他說些什麼。

     趙敏笑道:“此人學說中國話,可學得稀松平常。

    他以為胡說八道多一道,便更加荒唐。

    ”謝遜和張無忌一想不錯,雖眼前局勢緊迫,卻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這位在“胡說八道”上加了一道的人物,乃諸寶樹王中位居末座的俱明寶樹王。

    他聽得謝遜等嘻笑,更惱怒,一聲唿哨,和位列第十一的齊心寶樹王縱身躍上船來。

     張無忌搶上前去,左掌往齊心王胸口推去。

    齊心王竟不擋架,伸左手往他頭頂抓下。

    張無忌眼看自己這一掌要先打到他身上,哪知俱明王從斜刺裡雙掌推到,接過了他這一掌,齊心王的手指卻直抓下來。

    張無忌向前急沖一步,方得避過,才知他二人攻守聯手,便如是個四手四腿之人一般。

    三人迅如奔雷閃電般拆了七八招。

     張無忌心下暗驚,這二人比之風雲三使稍有不及,但武功仍十分怪異,明明和乾坤大挪移的心法極為相似,可是一到用将出來,必大為變形,全然無法捉摸,然以招數淩厲巧妙而言,卻又遠不及乾坤大挪移。

    似乎這二人都是瘋子,偶爾學到一些挪移乾坤的武功,學得既不到家,又神智昏亂,胡踢瞎打,常人反倒不易抵禦,但兩人聯手之緊密,和風雲三使如出一轍。

    張無忌勉力抵禦,隻戰了個平手,預計再拆二三十招,方可占到上風。

     便在此時,風雲三使齊聲呼嘯,又攻上船來,同時趨向平等王,隻盼将他搶回,以折贖失手擊了他一令之罪。

    謝遜舉起平等王左右揮舞,劃成一個個極大圈子。

    風雲三使這次如何敢貿然欺前?左趨右閃,想找尋空隙攻上。

     蓦地裡俱明王悶哼一聲,中招摔倒。

    張無忌俯身待要擒拿,流雲使和輝月使雙令齊到,妙風使已抱起俱明王躍回己船。

    這時齊心王和雲月二使聯手,配合已不如風雲三使緊密無間,接戰數合後,眼見難以取勝,三人幾聲唿哨,便即躍回。

     張無忌定了定神,說道:“這一幹人似乎學過挪移乾坤之術,偏又學得不像,當真難以對付。

    ”謝遜道:“本教的乾坤大挪移心法本來源于波斯。

    但數百年前傳入中土之後,波斯本國反而失傳,他們所留存的,據黛绮絲說隻是些不三不四的皮毛,因此才派她到光明頂來,想偷回心法。

    ”張無忌道:“他們武功的根基甚淺,果然隻是些皮毛,但運用之道卻又甚為巧妙。

    顯然中間另有一個重大的關鍵所在,我沒揣摩得透。

    嗯,那挪移乾坤的第七層功夫之中,有一些我沒練成,難道便是為此麼?”說着坐在甲闆之上,抱頭苦思。

    謝遜等均不出聲,生怕擾亂他思路。

     忽然間小昭“啊喲”一聲驚呼,張無忌擡起頭來,隻見風雲三使押着一人,走到了十一寶樹王之前。

    那人徇偻着身子,手撐拐杖,正是金花婆婆。

    坐在第二張椅中的智慧寶樹王向她喝問數語,金花婆婆側着頭,大聲道:“你說什麼?我不懂。

    ”智慧王冷笑一聲,站起身來,左手一探,已揭下了金花婆婆頂上滿頭白發,露出烏絲如雲。

    金花婆婆側頭避讓,智慧王右手倏出,竟在她臉上揭下了一層面皮下來。

     張無忌等看得清楚,智慧王所揭下的乃是一張人皮面具,刹那之間,金花婆婆變成了一個膚如凝脂、杏眼桃腮的美豔婦人,容光照人,端麗難言。

     黛绮絲給他揭穿了本來面目,索性将拐杖一抛,不住冷笑。

    智慧王說了幾句話,她便以波斯話對答。

    二人一問一答,但見十一位寶樹王的神色越來越凝重。

     趙敏忽問:“小昭姑娘,他們說些什麼?”小昭流淚道:“你很聰明,你什麼都知道了,卻幹嗎事先不阻止謝老爺子,請他别說?”趙敏奇道:“請他别說什麼?” 小昭道:“他們本來不知金花婆婆是誰,後來知道她是紫衫龍王了,但決計想不到紫衫龍王便是聖女黛绮絲。

    婆婆一番苦心,隻盼能将他們騙倒。

    謝老爺子所提的第二個條款,卻要他們釋放聖女黛绮絲,雖是好心,可就瞞不過智慧寶樹王了。

    倘若他隻說要他們放了金花婆婆,那就沒事。

    謝老爺子目不見物,自不知金花婆婆裝得多像,任誰也能瞞過。

    趙姑娘,你卻瞧得清清楚楚,難道便想不到麼?” 其實趙敏聽了謝遜在海上所說的故事,心中先入為主,認定金花婆婆便是波斯明教的聖女黛绮絲,一時可沒想到在波斯諸人眼中,她的真面目卻并未揭破。

    她待要反唇相譏,但聽小昭語音悲苦,隐隐已料到她和金花婆婆之間必有極不尋常的關連,不忍再出重言,隻道:“小昭妹子,我确實沒想到。

    倘若有意加害金花婆婆,叫我不得好死。

    ” 謝遜更是歉仄,當下一句話也不說,心中打定了主意,甯可自己性命不在,也得相救黛绮絲出險。

     小昭泣道:“他們責備金花婆婆,說她既嫁人,又叛教,要……要燒死她。

    ”張無忌道:“小昭,你别着急,一有可乘之機,我便沖過去救婆婆出來。

    ”他叫慣了婆婆,其實此時瞧紫衫龍王的本來面目,雖已過中年,但風姿嫣然,實不減于趙敏、周芷若等人,倒似是小昭的大姊姊。

    小昭道:“不,不!十一個寶樹王,再加風雲三使,你鬥他們不過的,隻不過枉自送了性命。

    他們這時在商量如何奪回平等王。

    ” 趙敏恨恨地道:“哼!這平等王便活着回去,臉上印着這幾行文字,醜也醜死啦。

    ”張無忌問道:“什麼臉上印着字?”趙敏道:“那黃胡子使者的聖火令一下子打中了他左頰……啊,小昭!”突然想起一事,問道:“小昭妹子,你識波斯字麼?”小昭道:“識得。

    ”趙敏道:“你快瞧瞧,這平等王臉上印着的是什麼字。

    ” 小昭搬起平等王上身,側過他頭來,隻見他左頰高高腫起,三行波斯文深印肉裡。

    原來每根聖火令上都刻得有文字,妙風使誤擊平等王,竟将聖火令上的文字印在他臉肌上了。

    令上文字凹入,印在肉上便即凸起。

    不過聖火令着肉處不過兩寸寬、三寸長,所印文字殘缺不全。

     小昭跟随張無忌進入光明頂秘道,曾将乾坤大挪移心法背誦幾遍,雖然未得張無忌吩咐,自己未曾修習,但這武功的法門卻記得極熟,其時張無忌在秘道中練至第七層心法時遇有疑難,跳過費解之處不練,小昭曾一一記誦,這時看了平等王臉上的文字,不禁脫口而呼:“那也是乾坤大挪移心法!” 張無忌奇道:“你說是乾坤大挪移心法?”小昭道:“不,不是!我初時一見,以為是了,卻又不是。

    譯成中國話,意思是這樣:‘應左則前,須右乃後,三虛七實,無中生有’……什麼‘天方地圓……’下面的看不到了。

    ” 這幾句寥寥十餘字的言語,張無忌乍然聽聞,猶如滿天烏雲之中,驟然間見到電光閃了幾閃,雖電光過後,四下裡仍是一團漆黑,但這幾下電閃,已讓他在五裡濃霧之中看到了出路,口中喃喃念道:“應左則前,須右乃後……”竭力想将這幾句口訣和所習乾坤大挪移的武功配合起來,隐隐約約地似乎想到了,但似是而非,終究不對。

     忽聽得小昭叫道:“公子,留神!他們已傳下号令:風雲三使要來向你進攻,勤修王、鎮惡王、功德王三王來搶平等王。

    ” 謝遜當即将平等王身子橫舉在胸口,把屠龍刀抛給張無忌,說道:“你用刀猛砍便是。

    ”趙敏也将倚天劍交了給周芷若,此刻同舟共濟,并肩迎敵要緊。

     張無忌接過屠龍刀,心不在焉地往腰間一插,口中仍在念誦:“三虛七實,無中生有……”趙敏急道:“小呆子!這當兒可不是參詳武功的時候,快預備迎敵要緊。

    ” 一言甫畢,勤修、鎮惡、功德三王已縱身過來,伸掌向謝遜攻去。

    他三人生怕傷了平等王,是以不用兵刃,隻使拳掌,隻要有一人抓住了平等王的身子,便可也力搶奪。

    周芷若守在謝遜身旁,每逢勢急,挺劍便向平等王身上刺去。

    勤修王、鎮惡王等不得不出掌向周芷若相攻,以免她手中利劍刺中了平等王。

     那邊廂張無忌又和風雲三使鬥在一起。

    他四人數次交手,每自吃過對方苦頭,誰也不敢大意。

    數合之後,輝月使揮令打來,依照來勢,這一招必定打在張無忌右肩,哪知聖火令在半途古古怪怪地轉了個彎,啪的一響,竟打中在他後頸。

     張無忌一陣劇痛,心頭卻登時雪亮,大叫:“須右乃後,須右乃後,對了,對了!”頃刻間已然省悟,風雲三使所會的,隻不過是乾坤大挪移第一層的入門功夫,但聖火令上另刻得有詭異的變化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