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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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好非常惶惑地站開,也不吭聲。

     凱瑟琳動彈了一下,這才使我立刻放了心:她伸出手摟住他的脖子,他抱住她,她把臉緊貼着他的臉;他回報給她無數瘋狂的愛撫,又狂亂地說—— “你現在才使我明白你曾經多麼殘酷——殘酷又虛僞。

    你過去為什麼瞧不起我呢?你為什麼欺騙你自己的心呢,凱蒂?我沒有一句安慰的話。

    這是你應得的。

    你害死了你自己。

    是的,你可以親吻我,哭,又逼出我的吻和眼淚:我的吻和眼淚要摧殘你——要詛咒你。

    你愛過我——那麼你有什麼權利離開我呢?有什麼權利——回答我——對林-存那種可憐的幻想?因為悲慘、恥辱和死亡,以及上帝或撒旦①所能給的一切打擊和痛苦都不能把我們分開,而你,卻出于你自己的心意,這樣作了。

    我沒有弄碎你的心——是你弄碎了的;而在弄碎它的時候,你把我的心也弄碎了。

    因為我是強壯的,對于我就格外苦。

    我還要活嗎?那将是什麼樣的生活,當你—— ①撒旦——魔鬼。

     啊,上帝!你願意帶着你的靈魂留在墳墓裡嗎?” “别管我吧,别管我吧,”凱瑟琳抽泣着。

    “如果我曾經作錯了,我就要為此而死去的。

    夠啦!你也丢棄過我的,可我并不要責備你!我饒恕你。

    饒恕我吧!” “看看這對眼睛,摸摸這雙消瘦的手,要饒恕是很難的,”他回答。

    “再親親我吧;别讓我看見你的眼睛!我饒恕你對我作過的事。

    我愛害了我的人——可是害了你的人呢?我又怎麼能夠饒恕他?” 他們沉默着——臉緊貼着,用彼此的眼淚在沖洗着。

    至少,我猜是雙方都在哭泣;在這樣一個不同尋常的場合中,就連希刺克厲夫仿佛也能哭泣了。

     同時我越來越心焦;因為下午過去得很快,我支使出去的人已經完成使命回來了,而且我從照在山谷的夕陽也能分辨出吉默吞教堂門外已有一大堆人湧出了。

     “作完禮拜了,”我宣布。

    “我的主人要在半個鐘頭内到家啦。

    ” 希刺克厲夫哼出一聲咒罵,把凱瑟琳抱得更緊,她一動也不動。

     不久我看見一群仆人走過大路,向廚房那邊走去。

    林-先生在後面不遠;他自己開了大門,慢慢——過來,大概是要享受這風和日麗、宛如夏日的下午。

     “現在他到這兒來了,”我大叫。

    “看在老天爺的份上,快下去吧!你在前面樓梯上不會遇到什麼人的。

    快點吧,在樹林裡待着,等他進來你再走。

    ” “我一定得走了,凱蒂,”希刺克厲夫說,想從他的伴侶的胳臂中掙脫出來。

    “可是如果我還活着,在你睡覺以前,我還要來看你的。

    我不會離開你的窗戶五碼之外的。

    ” “你決不能步!”她回答,盡她的全力緊緊地抓住他。

    “我告訴你,你不要走。

    ” “隻走開一個鐘頭,”他熱誠地懇求着。

     “一分鐘也不行,”她回答。

     “我非走不可——林-馬上就要來了,”這受驚的闖入者堅持着。

     他想站起來,要松開她的手指——但她緊緊摟住,喘着氣:在她臉上現出瘋狂的決心。

     “不!”她尖叫。

    “啊,别,别走。

    這是最後一次了!埃德加不會傷害我們的。

    希刺克厲夫,我要死啦!我要死啦!” “該死的混蛋!他來了,”希刺克厲夫喊着,倒在他的椅子上。

    ‘别吵,我親愛!别吵,别吵,凱瑟琳!我不走了。

    如果他就這麼拿槍崩了我,我也會在嘴唇上帶着祝福咽氣的。

    ” 他們又緊緊地摟在一起。

    我聽見我主人上樓了——我的腦門上直冒冷汗;我吓壞了。

     “你就聽她的胡話嗎?”我激動地說。

    “她不知道她說什麼。

    就因為她神志喪失,不能自主,你要毀了她嗎?起來!你馬上就可以掙脫的。

    這是你所作過的最惡毒的事。

    我們——主人,女主人,仆人——可都給毀啦!” 我絞着手,大叫;林-先生一聽聲音,加快了腳步,在我的震動之中,我衷心喜歡地看見凱瑟琳的胳臂松落下來,她的頭也垂下來“她是昏迷了,或是死了,”我想,“這樣還好些。

    與其活着成為周圍人的負擔,成為不幸的制造者,那還不如讓她死了的好。

    ” 埃德加沖向這位不速之客,臉色因驚愕與憤怒而發白。

    他打算怎麼樣,我也不知道;可是,另一個人把那看來已沒有生命的東西往他懷裡一放,立刻停止了所有的示威行動。

     “瞧吧!”他說。

    “除非你是一個惡魔,不然就去救救她吧——然後你再跟我說話!” 他走到客廳裡坐下來。

    林-先生召喚我去,費了好大勁,用了好多方法,我們才使她醒過來;可是她完全精神錯亂了;她歎息,呻吟,誰也不認識。

    埃德加一心為她焦急,也忘了她那可恨的朋友。

    我可沒有忘。

    我找了個最早的機會勸他離開:肯定說凱瑟琳已經好些了,他明天早晨可以聽我告訴他她這一夜過得怎麼樣。

     “我不會拒絕出這個門,”他回答,“可是我要待在花園裡:耐莉,記着明天你要遵守諾言。

    我将在那些落葉松下面,記住!不然我還要來,不管林-在不在家。

    ” 他急急地向卧房的半開的門裡投去一瞥,證實了我所說的是真實的,這不吉利的人才離開了這所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