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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已既不認字,更沒曾去向那毛茸茸的大手裡領一本教書。

    他覺得老人家也許另有不高興傳教人的理由,但這許多與自己無關的事值不得操心。

    他有他的揮發精力的趣味,隻要能教額角與脊背上出汗,就算他沒白過這一天。

    此外的大小事件他看得如同浮雲一般,來往無定。

    那全是在空中的變化,與自己的吃飯,睡覺,幹活,怎麼想也生不出關系來。

     被莫名其妙的鞭打之後,他似乎多少有點心理的變化了。

    他開始明白像自己這樣的人永遠是在别人的皮鞭與腳底下求生活的!一不小心,說不定要出什麼岔子。

    綜合起過去的經驗,他暗暗地承認那些灰衣的兵官們是在他與鄉村中人的生活之上。

    加上老杜的慰安而又像是譏諷的話,他在矮屋的暖炕上感到自己的毫無力量。

    搖搖擺擺的小葵,氣派很大的吳練長,鄉鎮上地多的人家,比起自己來都有身分,有分别。

    他在從前沒有機會想過,現在卻開始在疑慮了。

     父親兩天不去打席子了,吃過早飯,拖起&ldquo豬窩&rdquo便跑出去,小孩子說爺爺是往陳家去了。

    有時過來問一句,或看看傷痕,便翹着稀疏的黃胡子走去。

    老婆雖不忙着做飯,洗衣服,她還是不肯閑着,坐在外間的門檻上做鞋子。

    他料理着藥品給自己敷抹,每每埋怨人家下手太狠,卻也批評自己的冒失。

    是啊,看父親不多說話的神色,猜得出對于自己闖下亂子的恚恨,因此,自己也不能同他說什麼。

     正當午後,空中的彤雲漸漸分散,薄明的太陽光從窗棂中間透過來,似乎要開晴了。

    大有躺了一天半,周身不舒,比起尚有微痛的鞭傷還要難過,便下炕,赤腳在微濕的地上走着。

     &ldquo咦!好得快啊。

    &hellip&hellip好大雪,挨了一天才能出地窖,我應該早來看望你。

    &rdquo一個爽利的尖聲從大門口直喊到正屋子中來。

    原是宋大傻穿了雙巨大的油襪踐着積雪從外頭來。

     &ldquo唉!&hellip&hellip唉!你真有耳報神。

    &rdquo &ldquo好啊,多大的地方,難道誰聽不見你的倒黴事。

    悶得我了不得,牌也玩不成。

    &hellip&hellip&rdquo他跳進屋子中先到爐台邊脫下油襪,赤足坐在長木凳上。

     大有在平日雖看不起像宋大傻這類的少年,但從過去的兩天他的一切觀念都似在無形中潛化了,他又感着窒息般的苦悶,好容易得到這個發洩的機會。

    于是立在木凳旁邊,他毫不掩飾地将自己在鎮上的事,與到杜烈家過宿的經過告訴出來。

     大傻的高眼角與濃黑的眉毛時時聳動,直待大有的話說完之後,他方有插話的機會。

     &ldquo不錯,我聽見人家說的,差不多。

    該死!&hellip&hellip老杜的話有理。

    你什麼不能幹,隻好受!&hellip&hellip不過受也有個受法。

    像這樣事一年有一回吧,你就不愁不把這間房子都得出賣。

    說句不中聽話,連大嫂子也許得另找主兒。

    &hellip&hellip哈!&hellip&hellip&rdquo 女人停一停針,恨恨地看了一眼道:&ldquo真是狗嘴的話,怎麼難聽怎麼說。

    &rdquo &ldquo哈&hellip&hellip哈!笑話,你别怪。

    二哥,你細想一想,可不是能吃虧便是好人?可是生在這個年頭情願吃虧也吃不起!觀在像咱們簡直不能多走一步,多說一句話,也不知從哪裡來的不是,老是不清不混的向你身上壓,管得你馱動馱不動。

    &hellip&hellip能夠像老杜就好。

    譬如我,能幹什麼?也想出去,賣力氣總是可以的。

    在鄉間受氣,&hellip&hellip &ldquo窮人到處都受氣,不是?憋在鄉間,這個氣就受大了!還講情理?&hellip&hellip許是你不知道,我告訴你。

    前幾天夜裡一件事,&hellip&hellip你也該聽見槍響了,半黑夜正在河東南的楊嶺,去了十幾個土匪,搶了三家,打死兩口,連小孩子,傷了四五個。

    &hellip&hellip這不奇,每年不記得幾回,偏巧又是兵大爺的故事。

    &mdash&mdash不能單說是外來的老總,連城裡的警備隊也下場,第二天下午好像出陣似的去了二百多人,幹什麼?捉土匪?左不過是吓吓鄉下人,吃一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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