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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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ip&hellip常言說：&lsquo兒孫自有兒孫福。
&rsquo罷呀！咱這一輩子還不曉得怎麼混過去，想着孩子不是傻？&mdash&mdash誰沒有小孩，到自己顧不得的時候，夫妻還得各奔東西呢。
&rdquo 妻的哀訴打動了這已近中年的大有的積感，他緊握着破棉被在炕上氣急地說着這些話，妻的真情的眼淚卻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地流到鞋底上面。
十三歲的男孩在外間的木凳上停了筆向裡屋偷看，他的大眼睛瞧瞧像是生氣的爹，又瞧瞧似在受委屈的娘，&hellip&hellip他的弱小心靈中，也像多少明白一點他們是為的什麼這樣難過。
三間屋子裡一時是完全靜默了，隻有紙窗外的風聲掃着院中的落葉刷刷地響。
一會，大有将緊握的拳頭松開道： &ldquo還用難受！捱着，&mdash&mdash握着吧！橫豎有命。
上一回沒死在那些&lsquo賊兵&rsquo手裡，從槍尖底下逃回人來，想還不至于餓死。
自從我在鎮上遭過事後，我也變了，害怕，愁，想，中麼用？瞪着眼看那些還沒來的光景！幹這個不成，改行，賣力氣！&hellip&hellip你不記得陶村的杜烈麼？&rdquo &ldquo哎，記起來了，你看我這記性，&hellip&hellip&rdquo妻擦着眼淚說，&ldquo前三天剛剛你吃了藥發大汗的那天，杜家的妹妹還特意托她那村有人回來的便，捎了一點孩子衣料給我。
她與我在清明打秋千時認的，大約還因為你與她哥哥有來往。
&hellip&hellip那捎信的人說：杜烈問道你在家好不好？當時我正替你的病擔着心，沒來得及問問他妹妹在外邊怎麼樣，隻知道也在工廠裡做工，一個月有個七塊八塊？可惜她娘已經看不見了。
&rdquo &ldquo一個月有這些？杜烈還得多吧？真比咱在鄉間淨折騰地過活好！&rdquo大有豔羨似的說。
&ldquo舍開家可不容易。
&rdquo &ldquo也得看時候，鄉下不能過，又沒得好法子，怎麼不向外跑？前幾年到歐洲去做工的回來不是有的買地，還會說鬼子話。
&rdquo &ldquo辛苦卻不容易受哩。
&rdquo &ldquo什麼辛苦，比挨餓受氣還強吧？咱憑麼？還不是到處一樣賣力氣吃飯。
&hellip&hellip&rdquo 他的妻這時也把手上的鞋底放下，牽着麻線想那些未來的不定的事。
外院的闆門響了一下，妻剛剛從裡間伸出頭去。
&ldquo大哥這兩天該大好了？我本想來看看，恰好陳老頭也叫我來哩。
&rdquo質直的口音，大有在炕上聽明白進來的是患難相共的徐利。
徐利的高大軀體進門須彎着半個身子。
他披着一件青布破長棉袍，并沒紮腰，臉上烏黑，像三天不曾洗過。
頭發很長，都直豎在頭上。
到炕前他立住了。
&ldquo大有哥，可見你的身子多狼糠，咱一同出的門，我回來睡了兩天兩宿，什麼事也沒有，可把你累壞了！窮人生不起病，大約這些日子光藥錢也有幾塊？&rdquo &ldquo可不是，徐二弟，秋天賣地下剩了十來塊錢，這一回淨出來了！&rdquo大有的妻在門外答複。
&ldquo好！早淨了早放心，你可不要嫌我說話不中聽。
存下幹麼？還不是一樣淨？隻要留得身子在，怕什麼，是不是？大哥，&hellip&hellip哈哈。
&hellip&hellip&rdquo 大有在炕上坐着沒動，隻是從臉上苦笑了笑算是答複。
徐利毫不客氣地坐在木炕沿上，重新端相着大有的臉。
&ldquo人真纏不過病魔，這二十天你瘦得多了。
&mdash&mdash這不好？咱算做對了，好歹的那些東西沒回頭來追抄。
雖然大家丢了不少的車子，騾，馬，還回來人！你哪裡知道，一聽說咱跑回來，陳老頭子跑出去藏了七八天，誰不是捏着一把汗？我早打定了主意，管它死活！如果灰兔子們真來找事，跑他媽的，咱也有條命，不是一樣出去補名字？幾間破屋，無非是燒光了完事，逼着到那一步有什麼說的！&hellip&hellip可是苦了你，這場病把你作踐得不輕！媽的！一個月下了二十九天雨，&mdash&mdash該陰？倒黴的年頭，倒黴的運，誰逃得過？&hellip&hellip别扯了，我今天來看病，也有正經事，老頭子昨兒同大家議論了大半天。
&hellip&hellip&rdquo &ldquo又是什麼事？不是要錢，也是要命！&rdquo大有迅速地說。
&ldquo哼！頭一條猜得不對，媽的！現在又變了法子了，不要錢，你放心，要人！&mdash&mdash幹什麼？說是修路。
&rdquo &ldquo修什麼路？又通火車？&rdquo &ldquo差不多，要修汽車道
&rsquo罷呀！咱這一輩子還不曉得怎麼混過去，想着孩子不是傻？&mdash&mdash誰沒有小孩，到自己顧不得的時候，夫妻還得各奔東西呢。
&rdquo 妻的哀訴打動了這已近中年的大有的積感，他緊握着破棉被在炕上氣急地說着這些話，妻的真情的眼淚卻再也忍不住，一滴一滴地流到鞋底上面。
十三歲的男孩在外間的木凳上停了筆向裡屋偷看，他的大眼睛瞧瞧像是生氣的爹，又瞧瞧似在受委屈的娘，&hellip&hellip他的弱小心靈中，也像多少明白一點他們是為的什麼這樣難過。
三間屋子裡一時是完全靜默了，隻有紙窗外的風聲掃着院中的落葉刷刷地響。
一會，大有将緊握的拳頭松開道： &ldquo還用難受！捱着，&mdash&mdash握着吧！橫豎有命。
上一回沒死在那些&lsquo賊兵&rsquo手裡，從槍尖底下逃回人來，想還不至于餓死。
自從我在鎮上遭過事後，我也變了，害怕，愁，想，中麼用？瞪着眼看那些還沒來的光景！幹這個不成，改行，賣力氣！&hellip&hellip你不記得陶村的杜烈麼？&rdquo &ldquo哎，記起來了，你看我這記性，&hellip&hellip&rdquo妻擦着眼淚說，&ldquo前三天剛剛你吃了藥發大汗的那天，杜家的妹妹還特意托她那村有人回來的便，捎了一點孩子衣料給我。
她與我在清明打秋千時認的，大約還因為你與她哥哥有來往。
&hellip&hellip那捎信的人說：杜烈問道你在家好不好？當時我正替你的病擔着心，沒來得及問問他妹妹在外邊怎麼樣，隻知道也在工廠裡做工，一個月有個七塊八塊？可惜她娘已經看不見了。
&rdquo &ldquo一個月有這些？杜烈還得多吧？真比咱在鄉間淨折騰地過活好！&rdquo大有豔羨似的說。
&ldquo舍開家可不容易。
&rdquo &ldquo也得看時候，鄉下不能過，又沒得好法子，怎麼不向外跑？前幾年到歐洲去做工的回來不是有的買地，還會說鬼子話。
&rdquo &ldquo辛苦卻不容易受哩。
&rdquo &ldquo什麼辛苦，比挨餓受氣還強吧？咱憑麼？還不是到處一樣賣力氣吃飯。
&hellip&hellip&rdquo 他的妻這時也把手上的鞋底放下，牽着麻線想那些未來的不定的事。
外院的闆門響了一下，妻剛剛從裡間伸出頭去。
&ldquo大哥這兩天該大好了？我本想來看看，恰好陳老頭也叫我來哩。
&rdquo質直的口音，大有在炕上聽明白進來的是患難相共的徐利。
徐利的高大軀體進門須彎着半個身子。
他披着一件青布破長棉袍，并沒紮腰，臉上烏黑，像三天不曾洗過。
頭發很長，都直豎在頭上。
到炕前他立住了。
&ldquo大有哥，可見你的身子多狼糠，咱一同出的門，我回來睡了兩天兩宿，什麼事也沒有，可把你累壞了！窮人生不起病，大約這些日子光藥錢也有幾塊？&rdquo &ldquo可不是，徐二弟，秋天賣地下剩了十來塊錢，這一回淨出來了！&rdquo大有的妻在門外答複。
&ldquo好！早淨了早放心，你可不要嫌我說話不中聽。
存下幹麼？還不是一樣淨？隻要留得身子在，怕什麼，是不是？大哥，&hellip&hellip哈哈。
&hellip&hellip&rdquo 大有在炕上坐着沒動，隻是從臉上苦笑了笑算是答複。
徐利毫不客氣地坐在木炕沿上，重新端相着大有的臉。
&ldquo人真纏不過病魔，這二十天你瘦得多了。
&mdash&mdash這不好？咱算做對了，好歹的那些東西沒回頭來追抄。
雖然大家丢了不少的車子，騾，馬，還回來人！你哪裡知道，一聽說咱跑回來，陳老頭子跑出去藏了七八天，誰不是捏着一把汗？我早打定了主意，管它死活！如果灰兔子們真來找事，跑他媽的，咱也有條命，不是一樣出去補名字？幾間破屋，無非是燒光了完事，逼着到那一步有什麼說的！&hellip&hellip可是苦了你，這場病把你作踐得不輕！媽的！一個月下了二十九天雨，&mdash&mdash該陰？倒黴的年頭，倒黴的運，誰逃得過？&hellip&hellip别扯了，我今天來看病，也有正經事，老頭子昨兒同大家議論了大半天。
&hellip&hellip&rdquo &ldquo又是什麼事？不是要錢，也是要命！&rdquo大有迅速地說。
&ldquo哼！頭一條猜得不對，媽的！現在又變了法子了，不要錢，你放心，要人！&mdash&mdash幹什麼？說是修路。
&rdquo &ldquo修什麼路？又通火車？&rdquo &ldquo差不多，要修汽車道